第六天,从半夜开始舒寒光和舒大宝突然一起出现高烧的状况,这高烧颇为怪异,起起落落。一开始冯轻月惊悚于药才喝下去怎么立刻见效,后来才反应过来药物根本没起作用才稳不住他们过山车一般的体温。
    最高已经达到39度,烧个十几分钟自行回落,再过十几分钟又开始烧。冯轻月在两个房间之间来回奔波,这边擦过身子量体温后立即到那边擦身子量体温,那边做完又到这边。一个晚上过去,她没能坐下来好好歇一歇,甚至没有给两人换身衣裳的时间。
    本子上的体温点,描出两条波浪起伏的曲线来。夜昏沉如同她的脑袋和眼睛,纸张上高着的凸和低着的凹扭曲起来汇成一张魔鬼脸庞,无情嘲笑她是个小丑,被命运玩弄于掌心的跳梁小丑,大嘴张开如坑:放弃吧,放弃吧,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闹钟响起,冯轻月狠狠掐了把大腿,她不能倒下,就是倒下,她也要看着男人孩子有个结果才能倒。
    关掉闹钟,去外头拿起桌子上丢着的布洛芬,抽出一板,胡乱抠,不管抠出几颗,一把丢嘴里喝水咽下。
    这一天她没出门,一大早两边家里都来视频,看到她疲惫憔悴的脸一时都不敢问什么。
    冯轻月脑壳子还在疼,布洛芬好像失效了。她用不多的理智和耐心扯出一个笑,却不知屏幕那边的人多害怕她摇摇晃晃的样子会突然倒下去。
    她说:“都挺好的,一切正常,我觉着他们快好了。”
    她以为她在笑,实则她脸上已经麻木做不出表情。
    两边的老人都落下泪,冯轻月没力气多说,勉强嘱咐几句一定照顾好自己便挂了视频。
    快中午的时候,父女俩的体温平稳下来,冯轻月看到了生的希望。抓紧时间睡了会儿,依旧定了间隔闹钟。好在一直到傍晚,两人的体温都很平静。
    但冯轻月并不能安心,因为小区里爆发的吼声越来越多了,站在阳台上,她甚至看到有些人家窗户后摇曳而过的人影。伴随着东西摔碎、物件倒地,还有砸墙砸门的动静。
    很不安。
    她揪紧衣裳。
    突然一阵铁门哗啦的动静,吓她一跳,猛的看去,却是斜对门有户人家打开了封锁阳台的推拉铁门。人影迅速往里闪避,随即便是一声声的非人嘶吼,一道僵硬的身影半走半爬的上了阳台。
    冯轻月伸长脖子,她看得清清楚楚,屋里的人两只手上都拿着花露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对准那个变成丧尸的感染者死命的喷,而那个丧尸嘶嘶吼吼不停的往后爬,一直退到阳台边缘。
    哐啷哗啦,铁门迅速合拢,锁死,里头的玻璃门也迅速关闭。
    冯轻月:“...”
    是她把人想差了,她还以为那家人会把丧尸掀下去…咳咳。
    她仔细看那丧尸,肢体僵硬,青面獠牙,眼球暴凸,血管粗大。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啊呜啊呜,两脚不停的向后蹬,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伤害。
    花露水的伤害就那么巨大?
    百思不得其解。
    周围好些人都在看那家,不知谁大声喊:“那家的,你们就把丧尸关在阳台上?有没有公德心?”
    很气愤。
    还有人喊:“亲儿子都不要了?”
    没有回应。
    冯轻月回了室内。小区除了顶楼和一楼二楼必做全包的防护,其他楼层有的做了有的没做,做了的还好,都是将阳台外围围起,那么阳台算是室内。可后来仓促加的,哪里找得到师傅装那种呀。比如她家,舒寒光买的就是推拉的框架门,装在玻璃门的外面,所以阳台算是室外。
    这一家的大动作算是给那些阳台在室外的人家提供了新思路。
    兴许是风吹散了花露水的味道,被赶到阳台的丧尸渐渐精神起来,在阳台上挪动着转悠,吼吼不停。他动作僵硬,没有目的得转来转去,脚被挡住就换个方向,只会迈步子,不会跑不会跳不会攀爬。
    大约是门上还有花露水的残留,他一直没往那个方向去。
    这可比电视上的真实可靠,冯轻月时不时就观察一下。
    几个小时候后阳台门重新打开,冯轻月伸长脖子看到有两个工作人员小心谨慎得套住丧尸拖了出去。
    没错,拖。丧尸不想离开阳台,可他连弯腰抓东西都做不到,被束缚住双臂僵硬得摔倒,毫不留情得拖了出去。
    应该是屋里花露水的味道浓重,他本能躲避吧。
    工作人员故意很大声,站在开着门的阳台边上:“我们把人带到xx公寓,登记好了给你们发他地址房间号,你们想接随时可以接回来。”
    不知道那家人怎么回答的。
    总之,安静了下来。
    也没安静多久,出入小区的工作人员多了起来,每次来都能带走一个两个的丧尸。
    冯轻月叹口气,也挺好,去了管理中心能住单间呢,不比在家里闻花露水强?
    两边家里视频,冯轻月没提这边的情况对面却主动询问,原来是新闻上放出各地管理中心的事情,也包含了他们所在的城市。
    冯轻阳笑得不知什么滋味:“盖了那么多楼盘卖不出去,还以为烂尾,没想到派上这种用场。”
    舒欣也提了一嘴他们之前看过的新楼盘也被征用。
    她言语委婉,冯轻月听得出来他们是怕她把舒寒光送出去。
    “体温维持住了,烧了三天了,新闻里不是说三天之后体温就会回落?差不多了。”
    舒欣说一定会好,冯轻月说着好好。
    可当天半夜,小区里丧尸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让人根本不敢合眼。
    似乎小区迎来真正的丧尸大爆发。
    而舒寒光和舒大宝从晚上八九点开始又猛的烧起来,冯轻月不敢停歇的给他们灌药擦身量体温,根本顾不上外头丧尸的叫声、人的叫声还有各种尖利沉闷的乱声。
    她只知道她得守好他们的小家。
    一夜无眠,冯轻月摇摇欲坠,一板布洛芬一次吞下也缓解不了头痛。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感染,因为她的体温一直正常。可周围大环境这样了,谁还能不感染?
    到了上午八九点的时候,父女俩的体温又降了些下来。舒寒光的被窝湿哒哒,舒大宝那边依旧没见多少出汗。
    冯轻月不敢放心。依旧填写正常的资料,物业发起的接龙可以看到提交资料的情况,她草草一划,许多房号还没提交,不知其中什么状况。
    给两人换了衣裳床单,洗了晒过,冯轻月来到阳台。小区里有人走动,许多穿着一样的制服,是来接感染者去管理中心的。
    如果感染无人逃脱的话,其实在小区就地管理更方便吧?
    眼下应该是照顾未感染者的想法,让大家有安全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