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报出一个让姚昭宁差点当场心脏骤停的天文数字。
    “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环境扰动费……合计如上。承惠。”
    他手腕一抖,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和数字的纸条,递向谢瑶瑶的方向。
    姚昭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
    还没完。
    最后方,供桌上坐着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正太。
    穿着一身黄棕色绸缎褂子小正太模样,耳尖圆润无棱角,覆盖着细密短毛粉雕玉琢大眼睛,笑起来有梨涡,唇红齿白,手里还举着一串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
    他舔了一口糖葫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嘻嘻地看着面无人色的姚昭宁。
    用稚嫩的嗓音,补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命的那种哦。”
    “……”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姚昭宁的大脑在经历了天文数字的冲击和“要命”的恐吓后。
    终于在一片空白的废墟上,顽强地、凭借着社畜本能,重新启动了。
    赔钱?
    把她论斤卖了也赔不起。
    要命?
    她才二十,还没活够。
    求饶?
    看这三位的样子,不像是能通融的。
    那……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一个被她应用过无数次的、应对房东催租、信用卡账单、以及各种生活开销的万能方案,浮现在脑海。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举起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她那可怜的银行卡余额页面。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属于标准社畜的、饱含卑微与恳求的笑容,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那个……三位……大仙?老板?祖宗?”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胡乱说着。
    “你看,这个数额……确实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说出了那个熟悉的词语。
    “能……分期付款吗?”
    空气再次凝固。
    扛着大刀的红衣少女明显愣住了,杏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分……分期?”
    她手里的九环大刀“嗡”地发出一声低鸣,刀尖似乎无意识地指向了谢瑶瑶。
    “你当老娘是那凡间的借贷铺子?砸了我们的容身之所,还想赖账?”
    文雅青年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计算着什么,没有立刻说话。
    而那个舔糖葫芦的小正太,先是眨了眨眼,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带着孩童式的天真残忍。
    “有意思,头一回听说跟我们要分期的,姐姐,你胆子不小嘛!”
    姚昭宁举着手机,手臂酸麻,心里已经把冲动的自己骂了一万遍。
    跟这些明显非人的存在谈分期?
    她大概是疯了。
    就在红衣少女似乎耐心耗尽,准备挥刀做点什么的时候,那文雅青年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分期付款,并非不可考量。”
    红衣少女猛地扭头瞪他:“常盘!你疯了?”
    被称作常盘的青年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重新落回谢瑶瑶身上。
    “然,凡借贷皆有利息,亦有抵押,汝以何为凭?以何为质?”
    他说话文绉绉,但意思姚昭宁听不懂了。
    常盘见姚昭宁一脸迷茫,显然没听懂,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把话重复了一遍。
    “不过,凡是借钱都有利息,也需要抵押,你用什么来作为凭证?用什么来作为抵押品呢?”
    这下姚昭宁懂了。
    要抵押物嘛。
    她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社畜,有什么能抵押给神仙?
    这套快塌了的老宅?
    估计人家看不上。
    她的灵魂?
    听起来太中二了而且不划算。
    就在她搜肠刮肚,想着是不是要把自己未来三十年的工资预支出去时。
    常盘的视线在她脸上、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因为长期熬夜、缺乏睡眠而显得黯淡无光。
    此刻却充满惊惶和一丝顽强求生欲的眼睛上。
    “也罢。”
    常盘合上手中的账本,那本厚厚的账本瞬间消失不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需要签订一份新的契约,我们会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而你要以自己的气运和……功德,分期偿还这笔‘债务’,直到本金和利息都还清为止。”
    “麻烦?什么麻烦?”
    姚昭灵宁茫然。
    舔着糖葫芦的小正太笑嘻嘻地插嘴,小短腿一蹦,跳到了一旁的空供桌上,晃荡着双脚。
    “就是那些缠着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呀,你身上那股子倒霉劲儿,都快冲天啦,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不然我们怎么会被‘吵醒’?”
    姚昭宁后背一凉。
    红衣少女冷哼一声,虽然依旧不满,但大刀倒是稍稍放低了些。
    “算你走运。要不是看在……哼!以后,你就归我们罩了,当然,债也得照还。”
    她扬起下巴,用刀尖虚点了点谢瑶瑶。
    “记住了,我叫赤漪,烈火那个赤,涟漪的漪,是你们家祖上请回来斩妖除魔、护卫家宅的。”
    小正太晃着糖葫芦:“我叫玄珠子!爱吃糖葫芦。”
    文雅青年推了推眼镜:“常盘。司掌契约与账目。”
    姚昭宁看着这三位风格迥异的“仙家”。
    又看了看地上那八瓣刺眼的碎片,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
    从这一刻起,彻底拐上了一条未知的、大概率颠簸不堪的歧路。
    “所以……”
    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新契……怎么立?”
    常盘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那张欠条和一支毛笔,递到她面前。
    “按个手印即可。”
    姚昭万宁看着那仿佛散发着金光气息的欠条。
    她手指颤抖着,沾了沾常盘不知用什么变出来的红色印泥,一咬牙,按了下去。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般的感觉窜遍全身。
    她恍惚间似乎看到欠条上的字迹闪过一道金光,随即隐没。
    “成了。”
    常盘收回欠条,满意地点点头。
    赤漪撇撇嘴,大刀“哐当”一声杵在地上。
    地面好几块砖都碎裂了,姚昭宁看得下巴都快掉了,满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