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的颤抖,“现在是何年何月?”
“小姐,你真是睡糊涂了!”春桃急忙将药碗放在一旁,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现在是永昌二十三年冬啊,您前几日在湖边赏雪,不慎落水,昏睡了两天两夜,可吓死奴婢了!”
永昌二十三年冬……
落水……
姜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十五岁这年,回到了镇国公府尚未被莫须有的谋逆之罪而满门抄斩。
爹爹他们还活着,还有她最讨厌娇柔造作的姜云殊也还活着。
回想起上一世家破人亡,姜云殊那张染血却带着执拗的脸上——
“呦!嫡姐,吓傻了?”
“真以为我看得上他?呸!我姜云殊可没你那么眼瞎!”
“姜茶……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其他人都不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用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料。
姜云殊……
“咳……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你快躺好,先把药喝了。”
春桃连忙扶着她,将药碗递到她唇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柔做作,此刻听在姜茶耳中却如同天籁之音的声音。
“听闻嫡姐醒了,妹妹特来探望,这落水可不是小事,若是不小心摔坏了脑子,日后可如何是好呀?”
珠帘轻响,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姜云殊。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绣襦罗裙,外罩雪狐毛镶边的比甲,发髻上插着两支赤金点翠蝴蝶簪,行走间环佩叮当,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若在前世,姜茶听到这番阴阳怪气,早已勃然大怒,少不得要摔东西斥骂她滚出去。
可如今……
姜茶抬起眼,目光复杂地落在姜云殊身上。
眼前的少女,眉眼鲜活,带着她熟悉且毫不掩饰的恶意,可此刻的她却觉得姜云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十分的可爱
真好,她还活着。
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姜茶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就着春桃的手,轻轻啜了一口苦涩的药汁,然后对着姜云殊,微微弯了弯苍白的唇角,声音轻缓:
“劳妹妹挂心了,我无事,湖水挺凉的,妹妹近日也要当心,莫要贪玩近水。”
“……”
姜云殊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僵住。
她准备好的嘲讽台词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脸颊微微发红。
怎么回事?
这个骄纵跋扈的蠢货嫡姐,落水把脑子给淹坏了?
按照以往她不是应该抓起药碗砸过来,或者指着她的鼻子骂“小贱人你是来瞧我笑话的吗?”
这温和的语气,这慈爱的眼神……
姜云殊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臂。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姜茶,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然而,姜茶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双原本总是盛满傲慢的杏眼里,此刻深邃得像一汪古井,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姜茶!
姜云殊心里暗暗警惕。
她干笑两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强自镇定道:“嫡姐既然无事,那妹妹就放心了,你……你好生歇息!”
说完,姜云殊几乎是踉踉跄跄走出去,连平日里最在意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看着姜云殊踉跄离去的背影,姜茶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情绪翻涌。
春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你不生气吗?二小姐她刚才……”
姜茶收回目光,靠在软枕上,疲惫地闭上眼。
“无妨。”她轻声道,“由她去吧。”
另一边,逃回自己院子的姜云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她一把抓住自己的贴身丫鬟柳儿,语气惊疑不定:“柳儿,你说一个人她落水之后醒来会不会性情大变?”
柳儿一脸茫然:“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姜茶!”姜云殊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她刚才居然没骂我!还对我笑!还让我当心别着凉!她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好心肠?”
柳儿想了想,迟疑道:“或许是经历落水一事,从阴曹地府走了一回,大小姐幡然醒悟,变得和善了?”
“呸!”姜云殊立刻否定,“狗改不了吃屎!她姜茶要是能变和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猛地停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她一拍手,语气笃定,“她已经不是姜茶了!”
柳儿吓了一跳:“不是大小姐?那……那是谁?”
姜云殊凑近柳儿,语气神秘兮兮道:“是孤魂野鬼!定是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孤魂野鬼,趁她昏睡期间,正是虚弱之时,占了她的身子!”
柳儿:“……”
小姐,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姜云殊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顾自地点头:“没错,一定是这样!以前的姜茶骄纵跋扈又蠢得令人发指,简直讨厌至极!关键是每次见到我都恶语相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像现在这么平和!”
姜云殊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怒火中烧。
她的嫡姐,那个虽然娇纵跋扈讨人厌又愚蠢,却鲜活得像一团烈火的姜茶可能已经……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紧紧攥她的心。
姜茶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需要全力以赴、花心思去对付的人!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也配顶着姜茶的名头和皮囊?!
它配吗?!!
一股无名怒火从她心头上窜起,不行,她绝不允许!
姜茶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她姜云殊的手里,绝不能被什么腌臜东西占了躯壳,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这孤魂野鬼从嫡姐的身体里赶出去!”
柳儿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