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殊是个行动派。
既然认定了如今的姜茶是被孤魂野鬼附身,她那颗向来用于钻研如何给嫡姐添堵、如何在父亲面前争宠的小脑袋,此时正在思考如何驱邪救姐的伟大事业当中。
翌日清晨,姜茶刚由春桃伺候着用完一碗清粥,门外就响起了姜云殊那特有的娇柔中带着一丝做作关切的声音。
“嫡姐,可起身了?妹妹寻了个极好的方子,特意熬了汤来给姐姐安神定惊。”
姜茶执勺的手微微一顿。
安神定惊?
她突然想起昨日下午春桃说她去厨房要炭火,途中遇见二小姐迎面走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符纸,碰见她立马将符纸藏于身后,十分的心虚。
当时她听春桃说这事时,还十分惊奇,毕竟前世的姜云殊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
如今看来,怕不是那日她态度大变,让这丫头怀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她心下觉得好笑,却又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流。
前世她只觉姜云殊虚伪又娇柔造作,重活一世才看懂这份别扭之下是姜云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乎。
“请二小姐进来吧。”
她放下粥碗,语气温和。
姜云殊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柳儿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盅。
今日的姜云殊,打扮得十分精致,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嫡姐,”她亲自端起瓷盅,揭开盖子,一股混合着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烛焚烧过的气味弥漫开来,“这是妹妹我昨日特意去城外白云观,求了清风道长画的安神符,化在水中,又加了上好的宁神药材,小火慢炖了一个时辰呢。
你快趁热喝了,定能将那落水受的惊吓,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都驱得干干净净!”
她将“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字咬得格外重,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姜茶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姜茶垂眸,看向托盘里的白瓷盅。
汤色浑浊,上面还漂浮着些许未完全燃尽的黑色纸灰。
若从前的她定会认为这是姜云殊蓄意恶心她,甚至毒害她的手段,早就一碗扣到她头上了。
可现在……
她甚至能从这荒唐的行径里,品出几分姜云殊式的可爱来。
“妹妹有心了。”
姜茶抬起眼,唇角漾开一抹极浅淡,却真心实意的笑意。
她伸出手,竟真的接过了那盅味道古怪的汤药。
旁边的宝珠想阻止,却被姜茶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想上前又不敢。
姜云殊瞳孔地震,眼睁睁看着姜茶面不改色地用小勺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了口中。
!!!
她居然喝了?!
她真的喝了?!
这孤魂野鬼道行不浅!竟连符水都不怕?!
姜茶其实也被那味道呛得喉咙发紧,但她强忍着咽了下去。
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将瓷盅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已经石化在原地的姜云殊,语气温和依旧:“味道很特别,多谢妹妹。”
姜云殊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道:“……嫡姐喜欢就好。”
喜欢个鬼啊!这都不露馅?!
计划初步受挫,姜云殊有些挫败,但更多的是不服气。
一定是白云观的道士法术不够高深!得找更厉害的!
她心不在焉地关怀了几句,便匆匆告辞,回去琢磨新方案了。
看着姜云殊离开的背影,姜茶对一旁欲言又止的春桃轻轻摇头:“无碍,倒了吧。”
“小姐,二小姐她这分明是……”春桃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她只是想要从前那个熟悉的我罢了。”
姜茶打断她,目光深邃。
只是云殊啊,从前你熟悉的那个我永远都回不来了。
随后姜茶脸上的柔和渐渐褪去,转为冷凝。
前世,父亲最初并不看好性情温润的三皇子赵霖,只因父亲觉得此人并非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润,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父亲爱女心切,才最终站队,导致了后续的悲剧。
想必赵霖此刻,应该已经在暗中布局,拉拢朝臣。
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春桃,”她轻声吩咐,“去前院看看,父亲今日可在家?若在,便说我觉得身子爽利了些,想去给父亲请安。”
她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不经意地,在父亲心中埋下对赵霖警惕的种子。
另一边,姜云殊回到自己的云裳院,立刻召来了一个她偷偷用月钱养着,专门负责打听三教九流消息的小厮。
“白云观的道士不行,法术低微!”姜云殊斩钉截铁,“去,给我打听打听,京城内外,还有哪些法力高强,尤其擅长驱邪捉鬼的道士!不管花多少钱!”
小厮和旁边的柳儿面面相觑,但见自家小姐神色严肃,不敢多问,只得领命而去。
姜云殊摩挲着腕上的玉镯,陷入深思。
看来,普通程度的驱邪是对付不了这个道行高深的孤魂野鬼了。
得下点猛药!
她是不是该去黑市逛逛?
说不定能买到据说能让孤魂野鬼现形的黑狗血?
亦或者年代久远的桃木剑?
画面一转,镇国公姜宏远下朝回府,刚在书房坐定,便听小厮来报,说是大小姐来了。
他微微蹙眉。
茶儿昨日才醒,身子定然虚弱,不在房中好生将养,跑来前院作甚?
而且,听府上丫鬟们闲聊时,无意听了一耳朵,茶儿醒来后,非但没有因落水受惊而哭闹,反而对前来探望的殊儿和颜悦色的,这倒让姜宏远有些惊讶,毕竟茶儿向来不喜殊儿,每次见到殊儿都说一些很难听的话。
怎的落了一场水,茶儿竟变得懂事了许多?
这太不寻常了!
“让大小姐进来。”他压下心头的疑虑,沉声道。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姜茶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袄裙,未施粉黛,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女儿给爹爹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