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看了军中伤兵营。
条件简陋,伤兵众多,药物短缺,哀鸿声不绝于耳。
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便开始为伤兵诊治。
其手法精准,用药精到,许多困扰军医许久的伤势,在她手中很快便得到控制或好转。
消息传开,前来求医的兵士络绎不绝。
上官拨弦来者不拒,耐心诊治,同时看似随意地与兵士们闲聊,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
她从一些伤兵和低阶军官口中,零碎地了解到一些情况:
胡大彪此人确实鲁莽,但以往对部下还算仗义。
此次闹事,似乎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变得焦躁易怒。
有人曾见他私下与一个戴着兜帽的神秘人接触过。
两狼山军寨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寨中存有部分粮草军械。
关于那“赤蛇徽记”,看到的人不多,描述也模糊,但都提到那红色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这些信息,让上官拨弦心中的猜测渐渐成型。
傍晚,萧止焰巡视归来,脸上带着倦色,但眼神明亮了些许。
“军心暂时稳住了。”他对上官拨弦道,“接下来,便是解决两狼山这个脓包。”
上官拨弦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知萧止焰,并道:“胡大彪性情突变,接触神秘人,寨中存有物资,还有那诡异的赤蛇旗……恐怕,他早已被玄蛇渗透、控制。这两狼山,或许不仅是哗变据点,更是玄蛇在边境的一个巢穴。”
萧止焰眼神锐利:“既然如此,更不能再留!我已与赵将军商议,明日便上山招抚,若其冥顽不灵,便只能武力清剿!”
“招抚?”上官拨弦微微蹙眉,“胡大彪若已被控制,恐怕不会轻易就范。此去危险。”
“我知道。”萧止焰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但这是最快、也是伤亡最小的办法。我必须亲自去,以示诚意,也为了看清虚实。你放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
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上官拨弦知道劝不住,只能道:“我与你同去。”
“不行!”萧止焰断然拒绝,“山上情况未明,太危险!”
“正因情况未明,你才更需要我。”上官拨弦语气平静,却带着同样的坚定,“若对方用毒或用蛊,我能应对。况且,我的身手,自保无虞。”
萧止焰看着她清亮而执着的眼眸,深知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沉默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好。但答应我,紧跟在我身边,若有危险,立刻撤离。”
“嗯。”上官拨弦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应下。
次日,天刚亮。
萧止焰只带了风隼和二十名精锐护卫,以及扮作随行文书的上官拨弦,轻装简从,前往两狼山。
赵擎苍则率领大军在山下策应。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气氛越发紧张。
沿途可见被破坏的哨卡和丢弃的杂物。
行至半山腰,一处隘口被人用巨石和粗木拦住,后面传来警惕的呼喝声:“站住!什么人!”
风隼上前,高声道:“钦差萧大人到此,要见胡大彪校尉!速去通传!”
隘口后一阵骚动。
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拦路的障碍被缓缓移开一条缝隙。
一个面带凶悍之气的叛军小头目探出头来,打量了萧止焰一行人几眼,瓮声瓮气道:“我们头儿请钦差大人上去!但只准你带两个人!”
萧止焰与上官拨弦对视一眼。
“风隼,你随我上去。其他人,在此等候。”萧止焰沉声道,又看了上官拨弦一眼。
上官拨弦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三人跟随那小头目,穿过隘口,向着山顶的军寨走去。
军寨依山而建,利用天然山洞和简陋的木石结构搭建,确实易守难攻。
寨中叛军看到他们,眼神复杂,有好奇,有警惕,也有隐隐的敌意。
胡大彪就在最大的那个山洞里等着他们。
山洞内光线昏暗,燃着几堆篝火。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虎皮椅上,正是胡大彪。
他眼神浑浊,带着血丝,面色潮红,呼吸有些粗重,整个人透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
见到萧止焰进来,他并未起身,只是粗声粗气道:“钦差?朝廷总算想起我们这些卖命的了?饷银呢?”
萧止焰神色不变,走到他对面站定,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胡校尉,朝廷饷银已足额发放至各营。本官此来,是给你和这些兄弟一个机会。迷途知返,朝廷可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
“既往不咎?”胡大彪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霍然站起,情绪激动,“说得轻巧!慕容将军死了,我们这些旧部就成了后娘养的!克扣粮饷,排斥打压!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有些狂乱地扫过萧止焰,忽然定格在上官拨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被暴戾取代:“少废话!想要老子投降,可以!再拿十万两饷银来!不然,老子就带着兄弟们,投突厥去!”
这话一出,山洞内其他叛军头目脸色也都变了变。
投突厥?
这可是叛国大罪!
萧止焰眼神骤然冰冷:“胡大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老子当然知道!”胡大彪狞笑,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锵”一声钉在面前的木桌上,“这就是老子的态度!”
就在他拔出匕首的瞬间,上官拨弦敏锐地注意到,他握刀的手臂上,血管微微凸起,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与那斗笠人手腕伤口的颜色有几分相似!
而且,他情绪极其不稳定,易怒狂躁,这与某些药物或蛊毒影响心智的症状吻合!
她悄悄对萧止焰打了个手势。
萧止焰会意,知道招抚无望,心中杀意已起,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缓缓向前一步,似乎想要再劝。
就在他靠近胡大彪的瞬间——
异变陡生!
胡大彪眼中红光一闪,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狂吼一声,抓起桌上匕首,猛地刺向萧止焰!
“大人小心!”风隼疾呼,拔刀上前!
萧止焰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匕首,同时出手如电,一掌拍向胡大彪胸口!
然而,胡大彪此刻力气大得惊人,竟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只是踉跄一步,反手又是一刀划来!
与此同时,山洞外传来喊杀声!
赵擎苍见信号,开始攻山了!
洞内其他叛军头目也纷纷抄起兵刃,围了上来!
“保护大人!”风隼挥刀挡住几人。
场面瞬间混乱!
上官拨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狂性大发的胡大彪。
他状态不对!
绝对是被控制了!
她瞅准一个空隙,玉腕一扬,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射向胡大彪颈后的一个穴位!
那是能暂时镇定心神的穴位!
银针没入。
胡大彪动作猛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萧止焰抓住机会,剑光一闪,精准地挑飞了他手中的匕首,剑尖顺势抵住了他的咽喉!
“制住他!”萧止焰厉喝。
风隼立刻上前,将暂时失神的胡大彪捆缚起来。
头目被擒,其他叛军群龙无首,在风隼和攻上山来的官兵内外夹击下,很快便溃散投降。
两狼山之乱,一日便平。
然而,当上官拨弦上前检查被捆成粽子的胡大彪时,却发现他眼神迅速重新变得狂乱,身体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更加明显。
她迅速取出银针,刺入他几处大穴,又喂他服下一颗清心解毒的丹药。
胡大彪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眼神时而浑浊,时而闪过一丝痛苦与清明。
“他……他被下了极强的迷心蛊毒……”上官拨弦沉声道,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脸色凝重,“毒性已深,侵入心脉,恐怕……难以彻底清除,即便醒来,神智也难恢复如初。”
萧止焰看着状若疯癫的胡大彪,眼神复杂。
这曾也是一员悍将,却被玄蛇如此利用,落得如此下场。
“带回去,尽力救治。”他下令。
清理战场时,上官拨弦在胡大彪的座位后面,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旗帜。
旗帜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条扭曲的、头生独角的赤色怪蛇!
蛇眼处,点缀着两点幽绿,仿佛活物,散发着阴冷邪异的气息!
赤蛇徽记!
与军报中描述的一般无二!
而在旗帜的角落里,用一种几乎与底色融在一起的墨,写着一个极小的数字——“伍”。
玄蛇令的代号!
“伍”!
地位似乎比“柒”和“玖”更高!
上官拨弦拿着这面小小的旗帜,只觉得入手冰凉,那赤蛇图案看久了,竟隐隐有蛊惑人心之效。
她连忙移开目光,运转内力,才驱散不适。
“这旗帜本身,恐怕也是某种邪物。”她将旗帜递给萧止焰。
萧止焰接过,感受着那诡异的冰凉和隐隐的精神干扰,脸色阴沉。
“看来,玄蛇在边境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一个代号‘伍’的高级成员,竟然潜伏在军中,操控校尉作乱!”
他看向山下逐渐恢复秩序的朔方城,目光深远。
捣毁两狼山巢穴,擒获胡大彪,找到赤蛇旗,只能算是斩断了玄蛇伸向军队的一只触手。
那代号“伍”的人何在?
边境是否还有其他玄蛇据点?
他们与突厥的勾结到了何种程度?
“地龙”行动,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杀招?
一个个疑问,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彩染得一片血红,如同这片土地上刚刚消散又随时可能再起的烽烟。
萧止焰转身,对上官拨弦伸出手,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我们回去。这场仗,还远远没有打完。”
上官拨弦将手放入他掌心,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下山,身影在血色残阳中被拉得很长。
身后,是暂时平息的叛乱与依旧暗流汹涌的边境。
前方,是归途,更是与玄蛇新一轮较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