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夏中途去了一趟学堂,给两个班的老师学徒送课间加餐。
她心里想着,今天缝纫班的学徒有的受了,不知道竹编班的人会不会看热闹。
结果去了一看,两个班,都是鸦雀无声。
叫出来吃东西,竹编班的学徒也是静悄悄,一人领了一碗汤,一个早上卖剩的包子,就安安静静坐在凉亭里吃。
吃完了,老老实实去洗手。
路过③号课室的时候,头都不敢抬,齐刷刷绕远了一些。
尤其是站在门口的常嬷嬷抬眼的时候,竹编班连带着书生和隋老汉,都是一个哆嗦,连忙绕得更远了一些。
几乎是贴着学堂的边缘,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竹编班的课室里的。
就这,回去之后也是鸦雀无声,只有隋老汉压低的声音:“大家可以接着编制了……”
直到竹编班的老师学徒一共八个人,全都进了课室,常嬷嬷鹰一样的眼神才收回来,转身通知缝纫班的学徒可以出门吃东西了。
静观全程的简星夏:!
虽然她刚才没在,但好像已经完全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常嬷嬷的威慑力,可不是光对着缝纫班的几个人,甚至辐射到了竹编班,连竹编班都老实起来了!
缝纫班的学徒们排着队走出来,连杏丫都不敢说笑了,老老实实排在桃丫身后。
而杏丫身后,从来没规规矩矩走路,能够徒手爬到四五米高的凉亭顶上去的许三妞,竟然也安静乖巧地走着。
甚至于,简星夏从正面看队伍,只能看到林三娘一个人的身影!
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动作幅度都跟尺子量过似的,全都没超过林三娘的动作幅度。
简星夏一时发懵:这怎么搞的!
她的员工和学徒都经受了什么!
取餐的时候,也是一个接一个排队取餐的,然后两人一条板凳,规规矩矩坐着吃。
常嬷嬷自己倒是没领——简星夏没发话,她就不吃。
简星夏赶紧塞了个大包子给常嬷嬷,又把今天炖的银耳绿豆百合汤舀了一碗给她。
“常嬷嬷你辛苦了,喝点儿汤润润嗓子,要是不够,还可以再加。”
常嬷嬷依旧是谢过“主子体恤”,但又提醒道:“主子,饭食有规矩,不可贪多,不利于养身健体。够吃便可,奢靡浪费不可取。”
简星夏笑道:“没关系的,这些不算奢靡,是早上做多的,不吃也是浪费。”
常嬷嬷闻言,这才拿着东西,去一旁,用袖子掩着下半张脸,吃了起来。
简星夏见她去吃东西了,才悄悄走到桃丫和杏丫中间,悄声问道:“常嬷嬷对你们做什么了?是不是训你们了?”
简星夏虽然惊叹于常嬷嬷高超的技艺和驭人之术,但她是现代人,过于压迫式的管教,对她来说不太习惯。
她不希望自己这里变成什么网瘾学校、衡水中学。
虽然因为生活背景和认知的问题,大家不可能完全平等,但简星夏希望山庄整体来说是个令人开心、感觉到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她悄悄问桃丫和杏丫,这俩跟她最熟,年纪又小,敢说真话。
要是常嬷嬷的调教太过反人类了,简星夏只能尽量在今天把常嬷嬷所需要的工钱准备好,送她回去了。
简星夏都准备好了,要听到学徒们一个“魔鬼教师”的控诉。
然而,杏丫却是满脸激动地道:“常嬷嬷对我们可好了!”
啊?真的假的?
简星夏狐疑地看着杏丫——这丫头不会是被洗脑了吧!
“真的!”杏丫眼睛亮亮的,“常嬷嬷教得可好了!我跟我姐先前手艺不行,缝荷包都费劲,总缝不平整,今天才知道该怎么缝!”
简星夏不信,转头去看桃丫。
桃丫不会说谎。
但她一转头,桃丫已经迫不及待了:“是的是的,庄主姐姐,常嬷嬷好厉害呀,她教得太好了!我现在下针快多了!”
简星夏满头雾水,没忍住,去看许三妞。
许三妞吸吸鼻子:“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教,但反正,劈完一把线之后,我穿针就不乱了,常嬷嬷说了,等我穿完一千根针,我就能练平针了。”
杏丫猛猛点头:“三妞你肯定行的!常嬷嬷说你可以,你一定可以!”
她们都是,常嬷嬷说她们不行那会儿,她们还不信。
但常嬷嬷说她们行的时候,那肯定就是行了,再做下一步,绝对稳稳当当的。
简星夏目瞪口呆地看着三小只:“是不是这么厉害啊?”
三小只齐齐点头:“特别厉害!”
她们四个在这里说话,一人惊讶三人兴奋,越说越大声。
林三娘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四个人都没看到。
最后简星夏一转身,秦画和樊诗诗、孙冬娘头都快低到胸口了,那叫一个不敢抬头看。
简星夏看到满脸无奈的林三娘,顿时尴尬起来。
她看看常嬷嬷,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啊常嬷嬷,你第一天来,我想问问……”
就是没想到,一开始的悄悄低声问,越问越诧异,到最后都忘了是想要背着常嬷嬷打探的了。
但常嬷嬷却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是简星夏跟她说话,常嬷嬷才转身跪礼:“奴婢是来伺候主子,听主子吩咐的,主子是不会错的,若是有不妥,必是奴婢没伺候好。”
简星夏赶紧把常嬷嬷扶起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多虑了。”
常嬷嬷退开一步,让简星夏扶了个虚,但又十分贴合地顺着简星夏的手慢慢站起来。
这种点到即止又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顺从,让简星夏都不知所措了。
幸好还有林三娘。
林三娘过来跟简星夏说:“庄主,常嬷嬷……虽然有些严厉,但确实教得好。”
林三娘真心实意地佩服常嬷嬷。
她们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子,针线都是跟自己家里人,或是差不多背景的针线妇人学的。
教的人不知道怎么教,学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学,都是硬着头皮熬时间熬会的。
她教桃丫和杏丫也是一样,她自己会做,却不知道该怎么教,只能说一遍,然后让桃丫杏丫自己去做。
有错的,或者有明显弯路的,她才能指出来。
但是如何去练,该如何掌握,她也说不上来。
在今日常嬷嬷来之前,林三娘这样的熟手都觉得,针线就是个苦功夫,谁花的功夫长,谁就学的好。
但常嬷嬷方才只教了一个半时辰,也就是山庄的三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缝纫班的学徒技术就飞涨。
林三娘说:“常嬷嬷的话不多,却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便是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针线,仍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常嬷嬷说了,我才知道问题在哪里。”
常嬷嬷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