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的从床上坐起,用被子捂住胸口,身子往后退了退,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疏离与嫌恶。
苏瞻紧紧凝着小姑娘紧绷的小脸儿,望着她鲜活的动作与神态。
仿佛看不够似的,只恨不得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感受一下她还活着的事实。
可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是他的疏忽,将她害得尸骨无存。
所以,乍然重生回来,他暂时还不敢与她轻易相认。
更何况,他此刻心绪复杂,也不知薛柠是否与他一样,也是重生的。
若她也重生了……只怕她对自己充满了恨意,又怎么会原谅他,又怎么会回到他身边?
苏瞻越想,胸口越沉闷,面上神情也越发沉寂。
薛柠秀眉轻蹙,只觉得苏瞻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她倒也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毕竟在他眼中,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是全天下最呆板最没有情趣的女人,不值得他苏大世子多看一眼。
只是此处虽是宫中暖阁,却是她一个女眷暂时休息的所在。
她如今是别人的妻子,于情于理,他也不该孤身闯进来。
她拧紧眉头,对男人道,“暖阁里只有我一人,你现在赶紧出去。”
从前的阿柠从来不会这样对他……她总是眼巴巴的期望着他留在她身边,只要他多看她一眼,她便会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
成婚几年,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对他这样冷漠。
哪怕他将她送去永洲老宅,她也从来没有说过要与他和离,要离开他。
她总是日复一日给他写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将她接回东京。
她爱他入骨,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
如今却因他重生来迟,一步步离他而去。
一想到那些,苏瞻心中一刺,只觉眼眶酸涩得厉害。
但他并未当着薛柠的面落泪,只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薄唇抿了抿,沙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什么时候学会关心起她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柠眼底泛起一抹嘲讽,“不用你关心。”
“阿柠——”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饱含了太多情绪。
他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一双浓稠的凤眸,仿佛暴风雨来前的海面,透着无尽的压抑。
薛柠轻笑,“你是想来看我被烧死没有,对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甚至还带着笑,却是饱经沧桑的两世之痛。
眼前男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她也不需要他明白。
苏瞻脸色痛苦极了,一字一句艰难地从干涸的喉咙里溢出,“不……是。”
薛柠看着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悔意,想起自己那些愚蠢的过去,又想起临死前那把将她烧死的大火,呵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天元山让我跳崖还不够,如今还想来看我的好戏?”
苏瞻喉头哽咽,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没有——”
薛柠能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情绪,但她已经没心情去揣度他在想什么,“行了,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若真想像阿兄一样待我好,就赶紧离开这里。”
“阿柠,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确认你平安。”
苏瞻眸色猩红,声音里带着隐忍的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
“平安?”
薛柠笑容越发讽刺。
他只怕还不知道,她人生里的所有不平安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地狱。
又是他,无数次踩踏着她的真心,将她的心亲手捏得粉碎。
幸好她重来了一次,不然又怎么会知道离开他之后,她的日子有多明亮多幸福。
她如今早已经忘记那些卑微可怜的过去了,对苏瞻虽没有太多恨意,但也不愿意与他亲近,“你还不走?”
“阿柠,如果我——”
薛柠却没了太多耐心,“你不走,那我走。”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叫人看见,还不知怎么传她。
薛柠撑起身子,从床上下来。
苏瞻忙伸手去扶她。
薛柠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皱着眉将他推开。
苏瞻一愣,俊脸一阵惨白。
薛柠拿起椸架上的外衣,披在肩头,回头冷冷看苏瞻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外。
“姑娘——”宝蝉忙小跑过去,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薛柠身上穿的不多,墨白与浮生皆懂事的低下头。
薛柠看了一眼廊下的大雨,“阿澈呢?”
浮生道,“少夫人,世子见陛下去了。”
眼看苏瞻从暖阁里跟了出来,薛柠沉吟了一下,直接一头钻进大雨里。
苏瞻从没想过薛柠如此厌恶自己。
他面色冰冷的立在廊下,望着小姑娘雨中单薄的背影,心头好似打翻了五味瓶。
其实也不怪她,要怪只怪他自己。
若他能早些重生,定不会像上辈子那般故意冷待她,更不会在天元山上让她绝望跳崖。
只是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如今的薛柠并未与他有过夫妻之实,又嫁给了李长澈,还被他逼得跳了天元山的悬崖,又被他各种冷嘲热讽……只怕早就对他寒了心。
可再寒心,她最初喜欢的仍旧是他。
只要他努力挽回,她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苏瞻黑沉沉的眼底再次生出几分希冀。
是了,她只是暂时被李长澈迷惑了心智。
她故意嫁给别人,只是在使性子刺激他吃醋罢了。
他清楚薛柠有多爱自己,而李长澈又是个短寿的。
如今他重生回来,绝不会让阿柠再离开自己。
他要重新娶她为妻,将她捧在掌心里,让她做这大雍最幸福的女人。
更何况,他身为大雍首辅多年,区区一个李长澈,又岂是他的对手。
苏瞻嘴角缓缓勾起,心中对薛柠志在必得。
“世子——”墨白见浮生与宝蝉都跟着薛柠跑了出去,疑惑道,“薛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事。”苏瞻眼神温柔了些,“不过是被我气到了,回头等我想办法哄一哄就好了。”
墨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哄?”
苏瞻目色沉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