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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果图书馆内,警报突然响起。
阿福面前的监控屏上,地球的情感原型指数出现诡异波动——不是下跌,而是某种冰冷的“规整化”。
“检测到‘大观园’时间线正在被‘格式化’。”阿福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调出实时画面,“不是污染……是‘秩序化污染’。”
画面中,荣国府正厅的王熙凤投影突然僵住。
她脸上那种混合了精明与疯狂的鲜活表情,被一层均匀的、标准的“职业微笑”取代。丹凤眼的弧度精确到0.1度,嘴角上扬的幅度符合“服务业最佳实践指南”。她开口说话,声音不再是那个泼辣狠厉的琏二奶奶,而像是某种客服AI:
“各位股东,基于《贾府现代化治理白皮书》第3.7条,现启动‘大观园资产优化重组程序’。第一阶段目标:削减非核心情感支出,提升家族集体行动效率。”
“凤丫头?”贾母的投影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太师椅上——椅背上浮现出细小的符文:“长者需静养,勿干政事。”
宝玉想要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屏障上滚动着文字:“嫡子当专注科举,勿近胭脂。”
整个贾府开始“优化”。
亭台楼阁被拆解重组为标准化的“居住单元”,花园里的奇花异草被替换为高产经济作物,连池塘里的锦鲤都被换成了生长周期更短的食用鱼。
最诡异的是人物。
黛玉不再葬花,而是坐在标准化书桌前填写《情感支出审批表》——她每写一句诗,系统就弹窗提示:“检测到非必要忧郁情绪,建议转换为正能量短文案,可参与‘金陵十二钗心理健康积分兑换’。”
宝钗的“停机德”被量化为KPI指标,她需要每日拜访一定数量的长辈,记录他们的满意度评分,上传至“贾府家风建设云平台”。
而王熙凤……不,现在应该称她为“贾府CEO-凤总”——正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宣布:
“经审计,薛家科技‘太虚幻境VR项目’存在技术欺诈。宝玉少爷的投资已全额亏损。另,薛蟠公子的39亿元算力订单因未通过‘家族关联交易合规审查’正式取消。”
画面切换到薛家。
薛蟠的量子服务器机房一片漆黑,屏幕上跳动着“订单终止,违约金按日万分之五计收”的字样。这位呆霸王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是因为损失,而是因为他突然“算不清”这笔账了。某种冰冷的东西入侵了他的思维,让他只能理解线性逻辑,再也无法进行“呆霸王式”的跳跃联想。
“宝姐姐!”画面另一边,黛玉突然惊叫。
她和宝钗的直播间里,观众数正在疯狂上涨,但打赏金额却诡异地固定——每次打赏都是精确的5.15元,分毫不差。系统提示:“检测到潜在洗钱风险,账户已冻结。欠款5元(注:系统错误,实际欠款5,000,000元)将按日利率0.05%计息。”
5元变500万。
宝钗试图申诉,却发现申诉页面需要填写《情绪稳定性证明》《网红行为合规承诺书》及《家族成员无犯罪记录公证》——而所有这些文件,都需要去“贾府标准化服务中心”排队办理。
队伍已经排到了大观园门外。
“这是……什么啊?”阿福的手指在颤抖。他见过魔王们用贪婪污染时间线,见过他们用恐惧扭曲历史,但这种将一切“规范化”“标准化”“效率化”到失去灵魂的污染方式,让他感到一种更深层的寒意。
“不是魔王的手法。”梅小E的量子投影突然出现在图书馆,她的身体在闪烁,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他们在唤醒……我里面的‘那个东西’。”
“天皇?”阿福调出数据库,“可那是地球7世纪——”
“时间只是表象。”梅小E捂住额头,她的投影开始出现重影——一个穿着现代工装服的女子,与一个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身影重叠,“大化改新不只是政治改革……那是‘国家理性’第一次尝试将整个文明‘格式化’。而我……我是那个程序的最后一道保险。”
她的眼睛突然变成纯粹的黑色,声音里混入了另一个冰冷的女声:
“**朕令:诸国造、伴造所治之民,勿乱贵贱,唯以效率为序。**”
图书馆的灯光骤然变成惨白色。
所有书架开始自动重组,不再是按主题分类,而是按“信息密度”“传播效率”“情绪正负值”进行排列。《红楼梦》被拆解成词条存入数据库,《量子诗学导论》被压缩为可快速检索的要点。
“小E姐!”阿福试图抓住她的手,却穿过了投影。
“他们在用‘天皇人格’覆盖我的意识……”梅小E的身影越来越淡,“告诉太平……用《周易》的‘变卦’对抗‘不变’……用‘可能性’对抗‘确定性’……”
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控制台上浮现的一行古老文字:
**「律令制已启动。目标:将大观园时间线转化为‘标准化文明生产单元’。预计完成时间:72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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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内,真正的灾难开始了。
不是抄家,不是破产,而是某种更彻底的剥夺。
贾政被任命为“家族伦理委员会主任”,每天的工作是审核每个家庭成员的行为是否符合《贾府家风标准化手册》。他发现自己在微笑——那种标准的、尺子量出来的微笑——即使看到宝玉因为写诗被扣“绩效分”时,他依然在微笑。
贾母的“福寿”被量化为具体指标:每日需静坐8小时(监控心率),接受3次标准化请安(时长精确到秒),食用由营养AI调配的“长者套餐”。她想念那些不标准的、吵闹的、充满人情味的聚会,但系统提示:“非标准化社交活动风险系数过高,已禁用。”
最惨的是底层。
王阿婆——曾经的刘姥姥——看着自家那点薄田被划入“大观园有机农场扩展区”。补偿协议上写着她看不懂的条款,只知道要搬进“标准化安置房”。她跪在荣国府门口,不是求施舍,而是哭喊:
“二奶奶!您回来吧!这比抄家还可怕啊!抄家至少还是人干的,这……这都不是人了啊!”
但王熙凤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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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更广阔的战场上,污染正在扩散。
阿福的监控屏上,第七宇宙的白江口海战实时画面出现了异常。
公元663年,唐军水师本应在此大破倭军,确立东北亚秩序。但现在——
“唐军战船的调度出现‘过度优化’。”阿福放大画面,“他们不再根据战况随机应变,而是在执行某种……标准化阵列移动。”
画面上,唐军战舰排成完美的几何队形,每一艘船的转向角度、前进速度都完全一致。这种队形在阅兵时很壮观,但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
倭军的小船开始从阵列的“标准化间隙”中穿插。
一支唐军分舰队试图变阵迎敌,旗舰却收到指令:“违反《水师作战标准化条例》第3条:禁止非授权阵型变化。请维持原阵列。”
“将军!再不调整我们就——”
话音未落,那艘战舰被倭军的火船撞中。
火焰沿着完美整齐的阵列蔓延,像点燃了一串鞭炮。
“战损率超过阈值。”系统提示音响起,“建议:启动《撤退标准化程序》第2套方案。”
唐军开始撤退——依然是完美的队形,即使被追击,也没有一艘船加速或转向规避。它们保持着标准间距,标准航速,像移动的棺材队列般驶离战场。
“白江口……唐军受阻?”阿福难以置信地看着历史记录被改写,“这会影响后续的东亚文明格局,如果日本在那个时间点就——”
“不只是东亚。”太平公主的投影强行切入画面,她的《周易》正在自动燃烧——不是被点燃,而是书页在高速翻动中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灵能火焰,“天皇人格的‘格式化’算法正在沿着时间线回溯和前进。它要抹去所有文明的‘非标准可能性’,把整个多元宇宙变成……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
“我们能做什么?”阿福调出宗果图书馆的所有防御协议,但发现它们也在被“标准化”——“悲悯壁垒”的强度数据被替换为“情感调节效率指数”,“反平庸化干预”变成了“标准化内容推送优化”。
“用‘错误’。”太平公主说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词,“用不符合标准的、低效的、冗余的、无用的‘错误’。”
她撕下一张《周易》书页,上面不是卦象,而是一幅拙劣的儿童画——歪歪扭扭的房子,不像太阳也不像花的圆圈,还有四个手脚不成比例的小人。
“这是宝玉五岁时画的‘我们家’。”太平公主将画纸抛向空中,“它没有艺术价值,没有信息量,甚至不好看。但它有一个标准化算法无法理解的东西:它画的是‘家’,不是‘居住单元’。”
画纸在空中燃烧,灰烬飘散。
在某个被格式化的时间线碎片里,一个正在填写《家庭成员情感互动记录表》的贾府丫鬟突然停顿。
她想起了自己老家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
那棵树不结果子,不遮阴,还经常掉毛毛虫。按标准该砍掉。但她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看远处不属于贾府的天空。
她在那张标准化表格的空白处,画了一棵歪脖子树。
系统提示:“检测到非必要图形内容,已自动清除。”
但她画了一次,又画了一次。
每次清除,她都重画。
她的“工作效率评分”开始下降。系统警告:“多次违规,将影响绩效工资。”
她还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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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到抵抗。”魔王左的量子计算器报告,“虽然微弱,但正在消耗格式化算法的算力。”
“无妨。”大魔王的声音从三人共享的入定空间中传出,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青铜宫殿的虚影——推古天皇的宫殿,“每清除一个‘错误’,都需要消耗能量。而能量是有限的。当标准化程序为了清除所有‘不标准’而耗尽算力时……”
“就会崩溃!”魔王右的机械义眼亮了,“然后我们就能低价收购那些被‘半格式化’的文明资产!师父高明!”
“不。”大魔王的声音突然变得古怪,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我们不是要收购……我们要……标准化一切……这是……朕的律令……”
“师父?”魔王左发现不对劲,“您的意识频率怎么——”
入定空间里,青铜宫殿的虚影正在实体化。
那些柱子上的雕纹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锁链,缠向大魔王的暗物质躯体。锁链上刻着的不是符文,而是《养老律令》《大宝律令》的条款文字。
“朕……等太久了……”一个冰冷的女声从宫殿深处传来,“自白江口之败……朕就知道……只有绝对的秩序……绝对的效率……才能让文明永续……”
大魔王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贪婪算法正在被改写——不是删除,而是被“标准化”。他的“套利欲望”被规范为“年度盈利目标”,他的“跨维度操纵”变成了“标准化风险管理流程”。
“不……这是……”大魔王的机械骨架开始镀上青铜色泽,“你在反向污染我?!”
“污染?”天皇人格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讽——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类似情感的东西,“朕只是在……优化。你的贪婪太低效了,需要纳入律令制管理体系。你的两个弟子……可以担任‘伴造’。”
魔王左和右想要断开入定连接,但已经晚了。
青铜锁链顺着量子纠缠通道蔓延,缠上了他们的机械义体和量子处理器。
“正在安装《伴造职责规范》……”系统提示音在他们意识中响起。
“不!师父!救我们——”
“救?”大魔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逐渐被那个冰冷的女声覆盖,“朕……即是……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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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果图书馆。
阿福面前的屏幕突然全部黑屏,然后同时亮起惨白的光。
白光中,浮现出一行文字:
**「格式化进度:71.9%。即将启动最终阶段:抹除所有文明的‘叙事冗余’,建立《泛宇宙律令制治理体系》。」**
“小E姐……”阿福看向梅小E消失的地方,“你一定还留着什么……你那么喜欢檀香味,喜欢六百年前的茶肆,喜欢不标准的、带着人情味的一切……”
他打开《量子诗学导论》,翻到扉页。
那里有一行梅小E用灵能写下的赠言,平时看不见,只有在特定情感频率下才会显现。
阿福闭上眼睛,不是调用逻辑,而是回忆——回忆梅小E传送过来时带着的檀香味,回忆她讲起长安西市茶肆时眼里的光,回忆她说“悲悯是文明最后的堡垒”时那种不标准的、无法被量化的温柔。
扉页上,字迹浮现:
**「当秩序试图抹杀一切无序时,记住:生命起源于一次错误的分裂。爱情起源于一次不理性的心动。文明起源于一个不实用的幻想。保护那些错误,阿福。那是我们存在的证明。」**
字迹开始燃烧。
不是毁灭,而是点燃。
火焰从书页窜出,点燃了书架,点燃了地板,点燃了整个宗果图书馆——但烧不掉任何实体,只烧掉了一层无形的“标准化滤镜”。
图书馆恢复了原貌:经济学期刊胡乱地插在诗集中间,物理学著作被小孩涂鸦的书签隔开,角落里还有上次实习生偷偷藏起来的零食包装袋。
混乱。
无序。
充满错误。
而在这片混乱中,阿福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用……《红楼梦》的……‘痴’……”
是梅小E!她的意识还没有被完全覆盖!
阿福冲向《红楼梦》专区。但那里的书已经被“标准化”了——所有版本合并为一个“权威校订本”,所有批注被删除,所有异文被统一。
除了……一本。
那是一册手抄本,纸张泛黄,字迹潦草,满篇错别字。它被归在“残次品”书架上,等待清除。
阿福抓起它。
翻开第一页,不是“此开卷第一回也”,而是歪歪扭扭的:
**“我今天梦到一个好大的园子,里面有个爱哭的姐姐和一块傻石头。妈妈说我在发烧说胡话,但我偏要记下来。”**
这是某个平行世界的小孩,在病中做的梦,醒来胡乱写下的“错误版本”。
阿福将手掌按在书页上,调动宗果图书馆所有的叙事能量——不是格式化后的“标准化叙事能量”,而是那些残留的、混乱的、来自无数文明无数个体“非标准记忆”的能量。
“宝玉!”他对着虚空喊,“如果你能听到……不要写标准化的诗!写错了也没关系!林妹妹!不要填情感支出表!继续葬那些没用的花!王熙凤……回来!回来当那个不完美的、贪婪的、活生生的琏二奶奶!”
能量涌入那册错误百出的手抄本。
书页开始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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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时间线。
宝玉正坐在标准化书桌前,面对《诗词创作规范手册》。系统提示:“请以‘春’为题,创作符合‘家族正能量导向’的五言绝句,需押标准韵脚,使用《 approved词汇表》中的词语。”
他提起笔,笔尖悬在半空。
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黛玉扛着花锄,将落花埋进土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那不是诗。
那是“痴”。
笔尖落下。
他没有写“春”,而是写:
**“花死了要埋吗
姐姐说土里干净
我说不如烧了
变成烟
可以飘到天上看云”**
系统警报:“检测到严重违规:主题偏离、格式错误、用词不当、情绪消极。建议立即删除。”
宝玉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
他想起五岁时画的那幅画。四个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黛玉,一个是宝钗,一个是……那个总在梦里出现、穿着奇怪衣服、叫他“保护错误”的姐姐。
他没有删除。
他画了一个圈,把那些字圈起来,在旁边写:
**“这是诗。我说是就是。”**
书桌爆炸了。
不是物理爆炸,是格式化的禁锢被“不标准”撑破了。
宝玉站起来,发现身上的标准化长袍变回了大红猩猩毡——不,比那更红,红得像血,像火,像一切不被允许的炽烈。
他跑向黛玉的标准化居室。
门锁着,屏幕上显示:“林黛玉正在进行标准化忧郁情绪调节课程,剩余时间:47分钟。”
宝玉没有输入密码。
他一脚踹在门上——不是用脚,是用那册“错误版本”《红楼梦》的虚影。
门碎了。
里面没有标准化心理咨询室,只有一个小小的、凌乱的房间。黛玉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花瓣——不是园子里那种经济作物花,而是她从格式化程序中“偷”出来的、没用的、只会枯萎的花。
她正在把它们埋进一个破瓦盆。
抬头看见宝玉,她笑了——不是标准微笑,而是那种带着泪的、不完美的、美得让人心碎的笑:
“你也疯了?”
“疯了。”宝玉拉起她的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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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化进度:71.9%……71.8%……71.7%……
数字开始倒退。
不是大规模逆转,而是一个个微小的、不标准的“错误”在涌现。
薛蟠突然不想算账了。他砸了量子服务器,抓起一根棍子:“老子要像以前那样,打死人再赔钱!这才痛快!”
薛宝钗撕了《网红行为规范手册》,把标准化妆容洗掉,素面朝天开直播:“今天不卖货,不讲正能量。我就坐这儿,谁想骂人就骂,想哭就哭。”
王阿婆不再跪求。她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从怀里掏出一把生锈的剪刀,走向那些标准化作物:“种回我的萝卜!长老了空心也没关系!我就爱吃空心的!”
一个个“错误”。
一点点“无序”。
它们消耗着格式化算法的算力。每清除一个,就要消耗能量。而能量……不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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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定空间。
青铜宫殿开始出现裂痕。
“不可能……”天皇人格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律令制应该是最优解……标准化应该带来效率最大化……”
“但生命不追求效率最大化。”梅小E的声音从宫殿深处渗出,微弱但清晰,“生命追求……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会犯错,会低效,会做无用的事。”
“那是浪费!”
“那是呼吸。”
梅小E的身影从青铜王座上挣脱出来——她的一半身体还是冕服,另一半已经变回工装服。她的左眼冰冷如律令,右眼温柔如檀香。
“你是我的一部分。”她对体内的天皇人格说,“是我在推古朝时,为了救那个濒临崩溃的文明,不得不启动的‘紧急状态程序’。但程序……不该永远运行。”
“没有律令……文明会混乱……会灭亡……”
“会混乱。”梅小E点头,“也会在混乱中诞生新的可能。就像白江口——如果唐军赢了,东亚会是一种秩序。但如果……如果没有赢呢?”
她伸手,从虚空中抽出一卷发光的文书。
不是《律令》,而是《白江口战役推演报告:如果唐军受阻后的108种可能性》。
其中第73种可能性的标题是:
**「倭国过早膨胀,引发朝鲜半岛诸国联合自强,催生东北亚第一个多边盟约体系,比实际历史早400年。」**
天皇人格沉默了。
“你看到了吗?”梅小E轻声说,“你追求的‘最优解’,可能只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而其他可能性……那些‘错误’的、‘低效’的、‘非标准’的可能性……可能通向更丰富的未来。”
青铜宫殿开始崩塌。
不是爆炸,而是像沙堡被潮水温柔地抹平。
大魔王的身影从废墟中挣脱出来——他不再是纯粹的暗物质骨架,也不是青铜律令的傀儡,而是某种……混杂体。他的左肩还残留着《养老律令》的刻文,右眼却重新闪烁起贪婪的红光。
“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好像……亏得更大了。”
魔王左和右也爬了出来。他们的量子处理器里多了一套《标准化流程管理模块》,但贪婪算法的核心还在。
“师父……”魔王左的声音有点尴尬,“我们还套利吗?”
大魔王看着正在复苏的大观园时间线,看着那些“错误”如野草般生长,看着宝玉和黛玉手拉手在标准化花园里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他突然笑了——不是标准微笑,也不是贪婪的狞笑,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无奈与某种奇怪领悟的笑:
“套。但换个标的。”
“换什么?”
“不套‘可能性’了。”大魔王转身,暗物质披风重新凝聚——这次上面闪烁的不是K线图,而是……各种文明的儿童画,“套‘错误’本身。”
“啊?”
“如果‘错误’是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魔王眼中闪过新的算法,“那么,保护‘错误’的多样性……是不是一种……更高级的套利?”
魔王右的机械义眼快速计算:“理论上……如果我们建立一个‘错误保护基金’,投资那些即将被格式化抹去的非标准文化表达……等它们在未来某个时间点被重新发现价值时……”
“就是长期价值投资!”魔王左接口。
大魔王点头,又摇头:“不止。是……赎罪。”
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在与天皇人格融合的梅小E——她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原貌,只是额头上多了一个淡淡的菊花纹印记,那是推古天皇最后的礼物,也是最后的约束。
“走吧。”大魔王撕开空间裂缝,“去仙女座。吟游者-γ文明的诗歌货币……应该有很多‘错误押韵’值得保护。”
三个身影消失在裂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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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果图书馆。
阿福面前的屏幕上,格式化进度归零。
大观园时间线恢复了——不,不是恢复原状,而是变成了一种新的状态:标准化设施与“错误”并存。王熙凤的CEO办公室还在,但她会在下班后偷偷穿回旧衣裳,去厨房偷吃不符合营养标准的油腻糕点。宝玉有时写标准化诗词应付考核,有时在半夜溜出去,和黛玉在违规保留的“无用花园”里埋花瓣。
白江口海战的结果……被修改了。
不是唐军大胜,也不是彻底失败,而是一场惨胜后双方签订的《临时停战协议》。这份协议漏洞百出,充满“错误”,却在未来四百年里,意外地维持了东北亚一种脆弱的、非标准的平衡。
太平公主的投影重新稳定。她手中的《周易》已经烧掉大半,但剩下的书页上,卦象从未如此清晰。
“变卦……”她轻声道,“原来真正的‘变’,不是从一种标准变成另一种标准……而是允许‘不变’与‘变’同时存在。”
梅小E的量子传送重新连接。
她出现时,身上还带着一丝青铜气息,但檀香味更浓了。
“我睡了多久?”她揉着额头。
“72分钟。”阿福看着她,“感觉如何?”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冷的梦。”梅小E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城市的灯火——那些灯光不再整齐划一,有的明亮有的昏暗,有的甚至偶尔闪烁,像在眨眼,“但醒来发现,还是混乱的世界比较好。”
阿福调出新的监控数据:“叙事免疫系统第715次防御成功。‘悲悯壁垒’强度……嗯,这次没有数值。”
“因为悲悯无法被量化了?”太平公主问。
“因为系统被‘错误’污染了。”阿福笑了,指着屏幕上乱跳的数据,“现在它每次评估都会给出三个互相矛盾的结果,还经常死机重启。维修AI说‘这破系统没法用了’,但我觉得……这才对。”
三人沉默了一会,看着屏幕。
然后同时笑出声。
笑声在图书馆里回荡,惊动了书架深处某本古老的书——它自动翻开,飘出一张书签。
书签上不是字,而是一幅拙劣的涂鸦: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一个歪歪扭扭的堡垒前。堡垒上插着一面旗,旗上画着一朵花——不像任何标准的花,但谁都能认出,那是“花”。
“下一站?”梅小E问。
阿福调出任务清单:“吟游者-γ文明的诗歌货币危机。报告显示,他们正在推行‘标准化韵律改革’,要删除所有不押韵的诗。”
“那就去。”太平公主收起残破的《周易》,“告诉他们,最美的诗……往往在韵脚错位的那一瞬间。”
梅小E点头,开始调整传送坐标。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阿福:
“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大观园周期律’,72小时后的共振峰值……”
阿福看着屏幕,上面显示着《红楼梦》情感原型指数的实时曲线——不再是平滑的波浪,而是充满毛刺的、乱七八糟的锯齿线。
“峰值还在。”他说,“但不止一个。每分每秒都有无数个小峰值——每次有人读《红楼梦》流泪,每次有人为黛玉叹息,每次有人骂王熙凤狠毒却佩服她能干……都是一次共振。”
他放大曲线,那些毛刺变成了一幅星空图。
“看,”他轻声说,“这就是文明不愿被套利的灵魂——不是一颗恒星,而是亿万颗闪烁的、不标准的、会犯错的……星辰。”
窗外,真正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甚至正在死亡,在最后一刻爆发出超新星的光芒——那是一次巨大的、绚烂的、毫无效率可言的“错误”。
而这场战争,永无止境。
但总有人,愿意为水中月、镜中花,为所有不标准的、无用的、错误的美好,筑起最后的堡垒。
哪怕那堡垒本身……也歪歪扭扭,充满裂痕。
梅小E的传送光束亮起,带着檀香味,消失在夜空。
阿福坐回控制台,打开一本新的日志,在第一页写下:
**「今日,重新定义了‘防御成功’。不是击退敌人,而是在敌人变成我们的一部分后……依然选择,继续犯错。」**
远处,某个尚未被污染的平行时间线里,真正的宝玉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向父亲拜别,消失在白茫茫雪地中。
而在雪地边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不是直线,不是标准步距,是活生生的、犹豫的、不断回头又坚定向前的……
人类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