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牢房里一片寂静。
青黛徒手掰坏铁锁,又敲晕了在值房掷骰赌钱的狱卒,换上他们的号衣,从一堆杂物里翻出自己被缴的佩剑。
兴州作为大祈内并不繁荣的地界,牢狱内管束疏松,两人提灯巡牢,转了数圈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料到此地守备竟会懈怠至此,青黛举着灯笼,一手轻敲石壁:“衙门应是可以通往后山,这是把入口藏哪去了?”
她道:“果真是有猫腻。”
魏子稷往甬道深处看:“这处牢房空了许多间。”
“空牢房还上锁?”青黛快步往前,提剑劈了一把锁,钻入牢房后,再用刀尖敲击地砖。
突然,刀尖撞上了石床边异常的凸起,她刚想弯腰去看,魏子稷便握住了她手腕,将灯提至眼前:“先说好,今日只探虚实。万事莫要冲动。”
青黛低声回:“自然。”
话落,她用剑柄摁下凸起。
地面忽传来一阵闷响,墙角处的石板缓缓滑开,露出底下蜿蜒长阶,两侧石壁上每隔几步就嵌着一盏长明灯,幽深地道内恍若白昼。
青黛俯身钻入,闭上双目,静心听了片刻:“百米之内皆无守卫。”
魏子稷执灯细看墙上长明灯,眸色逐渐凝住——白玉莲花纹灯盏,镂空处嵌着金丝,连灯油都绝非凡品。
他向下扫视,只见这石道之内少说悬了数十盏同样的玉灯,在火光之中连成了一条奢靡长河。
眼前这金玉堆砌的甬道,仅仅是藏宝之地的冰山一角。
其背后之人的糜烂放肆也可窥见一斑。
哪怕在他魏子稷任职户部尚书的那一回,他对此事也不知情。
被捂得严严实实。
魏子稷指节收紧,泛出青白。
“瑄陵君,”青黛回首,“前面还有路。再往前探?”
魏子稷迈步:“下去看看。”
二人在曲折暗道中悄行数百米,忽听见了细微声响。青黛忙将魏子稷按到石壁后,竖起耳朵听。
魏子稷侧目望去,远处有十余名铁甲守卫立在一扇青铜大门前,个个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青黛不用看,听了片刻就有数。她掰开魏子稷手掌,一笔一划地写:“打得过。硬闯否?”
“……”魏子稷也捉过青黛的手,慢条斯理地写,“否。”
青黛眯眼:“那便试探一番再走。”
她捡起一粒石子,遥遥掷向青铜大门,而后迅速捂住魏子稷口鼻。
铛一声闷响——
“谁?!”
“什么动静?”
所有守卫瞬间抽刀出鞘,中间那位立刻推开大门,快走两步,拔出腰间铜制信炮,对准上方。
门外昏沉天光骤然涌入,抽底绳前,那人回首,目光警惕,不断逡巡,似乎在判断该不该大张旗鼓地通知援兵。
青黛眯眼望去,这门后果然藏着通往后山的秘径!
因半晌不见动静,那守卫随意指了一人:“你,带两人去巡看。”
这时,魏子稷轻拉青黛的手。
青黛会意,二人悄然退场。
待钻出地道,青黛直奔值房,迫不及待问:“瑄陵君,你瞧出了什么吗?”
魏子稷道:“是首辅私兵。”
“首辅?!传说中掌管内阁,统领六部的首辅?”青黛面色凝重,“这么说,这座山是归首辅所有?”
她一面快速脱下狱卒服,一面道,“杨珍一个峦山的小小商户,怎么可能有本事与皇城首辅有牵扯?”
“那位林佑璋前辈还说杨珍的藏宝地在此,现在看来他竟真是诓我们的?”
骤然听到熟悉又陌生的人名,魏子稷脑中的脸一闪而过,他冷不丁问,“那个前县令之子,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齐璋?”青黛摇头,“我没怎么看清。怎么了?”
那二人……分明是有几分相似。
魏子稷道:“得再查查他们。”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来不及多想,青黛拔剑,“居然来得这么快。”
“看来恶战难免。”
话虽如此说,但她脸上不见半分慌张,“瑄陵君,你在我身后就是了。”
“好。”魏子稷倒笑了一声。
脚步声更近,青黛眉眼间慢慢肃下来。不料这时率先踏入牢房的,竟然是个一袭紫衣的女子。
见两人执剑以对,女人也吓了一跳,她嗓音发紧,试探道:“是你吗?”
“阿青?”
青黛一怔,眯起眼。
紫裙女人见状,不顾身后护卫阻拦,大胆地走上前,将声音放软,“是我呀。”
“绮音。”
竟是何绮音。
也是。在钺郡奴苑时,她曾亲口说过,兴州知县韩明是她干爹。
她也逃出来了?
何绮音道:“你们快随我走。抓你们入狱,是误会一场。”
这兴州底下可藏着那么大的秘密。如今还不知兴州知县究竟知不知情,青黛心存警惕,并不言语。
何绮音以为她心中有怨,羞红了脸,支吾道:“昨日……你…你在湖边瞧见的人,是…是我与知延……”
“我们二人吓坏了,还以为有贼人入府……可后来我反复回想,都觉得你有几分面熟。”
“辗转了大半夜,几欲入睡间才惊觉你大概是从前那位阿青。这就匆匆赶来了。”
何绮音的目光落在青黛脸上,细细看,惊叹道:“不怪乎我一时没认出来,你变化真大!”
“瞧着英姿飒爽的!”
青黛回头望了眼魏子稷,若有所思。
不管何绮音是真心还是假意,若可以随她入府,或许是件好事。
“我们当真可以走了么?”青黛问。
“当然!”何绮音说,“你们远道而来,却吃了这种苦头。还请随我回府,容我和知延向你们赔罪。”
她忽侧身贴近青黛耳旁,“当年阿青你对我的恩情,我还未曾好好报答你呢!”
“放心跟我走。”
青黛僵持了一会儿,故作为难道:“……好。”
一路上,何绮音都在跟青黛小声絮叨。
说她明日就要成婚了,说她娘家无人,青黛来此正好可作她娘家的宾客。
何绮音眼角眉梢都泛着蜜色光晕,每每提到未婚夫婿,总是未语先笑,她轻声道,“你也知晓,我是奴苑逃出来的奴籍,也许一辈子都得遮遮掩掩,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
“我都不敢想,我竟会嫁人呢。”
青黛心中藏了事,瞧她洋溢着幸福的情态,一时分神。
“对了,净说我了。”何绮音轻轻扯青黛衣袖,“你身边这位是……”
方才在她与阿青说话时,男人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阿青,温柔得很呢!
“啊…哦。”青黛匆匆瞥魏子稷一眼,道,“他……他是……我兄长。”
魏子稷垂眼低笑,摩挲右指。
昨夜紧紧勾缠着发带的那一处。
“是兄长?”何绮音语气意外。
青黛耳尖冒红,镇定:“嗯。”
魏子稷慢吞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