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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井底之蛙

    “请太子殿下收回此言……!”

    朱翊钧有些慌张,却并不畏怯,就那么注视着满朝大臣。

    奉天殿上,群臣自然不敢高昂头颅与太子对视,却可以无限重复……

    一遍,一遍,又一遍……

    朱载坖不愠不喜,亦不阻拦。

    群臣的愤懑之声在大殿回响,于耳畔回荡,朱翊钧却是一点点平静下来,就连不多的慌张也渐渐消弭,愈发平静……

    半晌,

    群臣停下,齐齐下跪,大殿重新恢复平静。

    以无声对抗无声!

    朱翊钧却是开了口:“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们这些个饱读诗书之人,是怎么读的圣贤书?”

    群臣都惊呆了。

    别说一个年幼的太子,就是皇帝也从未如此全方位的斥责过所有大臣。

    可太子……

    就这么骂了。

    而且骂的相当果断,相当随意,全然不在意他们的感受。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太子殿下如此说,不怕寒了臣等的赤诚之心?”

    “臣等一心为国,殿下怎可如此?”

    ……

    大殿喧哗起来,比之刚才还要热烈。

    朱翊钧却是愈发平静了。

    “肃静!肃静!!”站殿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奉天殿上,皇上面前,不可喧哗无礼!”

    站殿太监尖声道:“请诸位大人莫要君前失仪!”

    好一会儿,奉天殿的喧嚣才平息下来,不过,群臣之中无一人服气……

    “太子殿下,臣有一言。”群臣中,礼部尚书出言。

    “说!”

    礼部尚书淡淡道:“殿下拿我大明与宋对比,置列祖列宗何地?我大明得以有今日,是列祖列宗的共同努力的结果,列祖列宗不辞辛劳,正是为了大明超越历朝历代,莫说宋都算不上真正的大一统王朝,便是汉唐……又如何?”

    户部尚书紧跟着出言:“殿下如此,是为不孝,故此,臣等请殿下收回此言!”

    “呵呵,就知道,我就知道……”朱翊钧呵呵道,“我就知道扯来扯去,定会扯到列祖列宗头上……”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孤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大明皇帝……论忠,尔等谁敢说比孤还忠于大明?”

    “让孤收回?呵呵,你们可真敢说啊。”

    朱翊钧嗤笑道,“张口闭口,列祖列宗,张口闭口,忠义仁孝……实则,不过是你们制衡帝王,标榜自己的手段罢了……龌龊!”

    群臣再次震惊,震惊中夹杂着狂怒——你还不是皇帝呢,就算你是皇帝,你又怎可如此对你的大臣,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群臣震怒。

    不过也都明白,再跟这个上头的年幼太子掰扯,也是白扯,且即便赢了,也不光彩,更无收获。

    于是,将矛头转移至皇帝。

    “皇上以为殿下此言……然否?”礼部尚书率先发难。

    朱载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说:“一粒芝麻大的事儿,何至于此?”

    “可是皇上,殿下如此说,置列祖列宗何地?”

    “列祖列宗没那么闲,列祖列宗也没那么小气。”朱翊钧淡淡道,“太子至纯至孝,诸卿忠君为国,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只是理念不合罢了。”

    顿了顿,“太子出关年余,对国之大事还不算熟悉,诸卿当多多接触太子,与之阐述各自负责的具体事务,以便太子快速成长……”

    “何为国本?国之根本也!”

    朱载坖平静道,“储君是社稷的未来,亦是万民的未来,诸卿当有耐心才是!”

    言罢,也不给群臣辩驳的机会,直接道:

    “朕近两日身子疲乏,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诸位爱卿有奏留折待阅吧!”

    站殿太监当即一扬拂尘,尖声喊道:“散朝~~~”

    父子二人从容而去,只留满朝大臣面面相觑……

    群臣寂静片刻,再次炸锅……

    最终,压力层层流转,给到内阁二人。

    “李大学士、张大学士,今日太子之言行,皇上之纵容,实过分了些,两位大学士在其位,当敢言才是……!”

    一群人叽叽喳喳。

    李春芳、高拱本就有此意,见状,自是当仁不让!

    ~

    乾清宫。

    “翊钧,你可知群臣何以如此?”朱载坖考教道。

    朱翊钧点点头:“儿臣明白,是想以势压我,好彰显他们的高明,一计不成,便又拿列祖列宗做文章,实则目的只有一个,于儿臣心中种下一颗听言纳谏的种子。”

    “想的还挺多……”朱载坖愈发欣慰,随即又道,“错倒是不错,不过你想的有些远了,你毕竟还年幼,父皇也还不老,且群臣并不知道内情,如此理解是否过于偏颇呢?”

    朱翊钧蹙眉想了想,认可了父皇的说法,虚心求教:“请父皇示下。”

    朱载坖呼了口气,道:“群臣之所以如此,其原因只有一个——你没有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亦或说,你没把他们当自己人。”

    “啊?这……”朱翊钧困惑道,“儿臣不太明白父皇的意思。”

    “我问你,京官何以高人一等?”

    “因为身在权力中枢……啊,我知道了,因为离皇帝近。”

    “不错!”朱载坖赞道,“虽然眼下的大明正处在飞速跃迁的时代,可就当下而言,皇权至上依旧深入人心,群臣身在权力中枢,又距皇帝近,自然会站在朝廷的立场,同时也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为出发点。”

    “朝廷的财政问题,已经瞒不住了,至少阁部诸多大员都已知晓,如此接二连三的花费,朝廷财政又如此艰难,他们当然有理由反对。”

    “这一来呢,如此合父皇心意,毕竟,国帑实在不富裕;这二来呢,如果国帑连卯粮都告罄了,京官也会跟着遭罪。”

    朱载坖说道:“基于此,这许多年来,朝廷虽然开支巨大,可每一笔开支都是抠抠搜搜,都是皇帝与京中大员齐心协力去攻克难题——既要马儿跑,又让马儿少吃草。”

    朱翊钧愕然。

    这个角度是他没有想过的。

    朱载坖继续道:“你与永青侯去关外,去见了胡宗宪、俞大猷,你当也看到了他们艰难吧?”

    朱翊钧不禁回忆起,之前在胡宗宪的总督府时,李先生与胡俞二人喝酒时,俞大猷借酒大骂高拱不是东西的场景……

    “明白了?”

    “儿臣明白了。”

    “所以啊,群臣的愤怒是有理由的。”朱载坖轻轻叹息,“你可以说他们有私心,可他们的私心与皇帝的私心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他们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为了皇帝着想。”

    “站在群臣的立场上,国家财政艰难,劝阻缩小财政开支,是为忠君为国。”

    “而且,只要皇帝点点头,他们就能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堵戚继光的嘴,让戚继光挑不出理儿来……”

    朱载坖轻笑道:“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你理解的因素——以孝道压你,于你心中种下一颗听言纳谏的种子。不过,就今日而言,这个因素占比并不大。”

    朱翊钧怔然……

    半晌,

    “这么说……今日是儿臣不懂事了?”

    朱载坖不置可否,只是说:“历朝历代,任何王朝的任何时期,都有忠臣,亦不乏奸臣,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不同朝代的不同时期,忠臣和奸臣的比例,是完全不同的……你觉得什么时期忠臣多,什么时期奸臣多。”

    “这个……”朱翊钧一时被这个太过跳跃性的问题给难住了,摇摇头道,“儿臣不知。”

    朱载坖微笑道:“王朝上升期,王朝鼎盛期,忠臣多;王朝衰落期,王朝末期,奸臣多。王朝有希望,忠臣就多,王朝没希望,奸臣就多。”

    “而我大明,如日中天!”

    “所以啊,群臣没那么好,群臣也没那么坏。”朱载坖轻轻道,“这也是永青侯离开庙堂的原因所在。”

    这一番言论,是朱翊钧从未想过的,也没人这么教他。

    皇爷爷教的是制衡,李先生教的是本领,对臣子的剖析……二人都未教过他。

    朱翊钧讷讷半晌,由衷道:“父皇您之英明,其实不弱于皇爷爷多少。”

    这两日与父皇的相处,着实让小东西大开眼界,也意识到父皇并非能力不济,相反,父皇十分的睿智英明。

    朱载坖失笑摇头:“你还小,经历还少,所以你看不到你皇爷爷真正的厉害之处,也不知永青侯的恐怖之处。比如,你为何会本能的把群臣往相对坏的方面想,这是你皇爷爷潜移默化下,让你形成的观念。比如,你为何会接受它,这是永青侯潜移默化下,让你形成的观念……”

    听着父皇的谆谆教诲,自信的朱翊钧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

    似是知他所想,朱载坖温和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很优秀,非常的优秀。父皇能教你的不多,估计用不多久,就没东西可教你的了。”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问:“父皇,儿臣有一事不解。”

    “你说。”

    “皇爷爷为何要让我形成把臣子往坏处想的观念?还有……李先生为何不提醒,不纠正?”

    朱载坖失笑道:“唯有足够失望,还能保持热爱,才能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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