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青侯有你朱家的东西?”李青纳闷儿。
“有没有你心里没数?”朱厚熜反问。
“呃……你是说,永乐大典正本?”
老道士冷笑道:“你还知道啊,永乐大典正本果然在永青侯府……我就知道是你偷的。”
“这话怎么说的,你这人说话忒也难听,什么叫我偷的?我是代替保管好不好。”李青理不直气也壮,“其他好商量,永乐大典正本不行。”
“为啥不行?”
“就是不行!”
“你不给我一个理由,这事儿没完。”老道士愤愤道,“这是永乐皇帝的心血,凭什么要留在永青侯府?”
李青哼道:“昔年三大殿失火……”
“你少拿这个说事儿,现在的大明不是那时代的大明了,当初三大殿失火是因为太宗迁都,如今迁都都多少年了,我们这一脉的正统地位早已不可撼动……”朱厚熜恼火道,“这大典是朱家的,我一定要带走。”
黄锦说道:“李青,你就让让太上皇吧。”
“我凭什么让他?”李青干脆不讲理,“这可是我和我师父一本一本偷……凭本事拿出来的,我凭本事拿的,凭什么要还?”
老道士破防道:“李青,你要不要脸?”
“真搞笑,黄锦给我起的外号你不知道?”
“你……!”
黄锦忙说:“李青,你要是还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没品了。”
“那我被叫了这么多年李没品,又算什么?”
“你没品,不只体现在这件事上。”朱厚熜郁愤道,“你没品的事干的可太多了,你活该。”
李青无言以对。
“还不还?”
“不还。”
“你……你就还我吧。”朱厚熜见耍横不行,只好打苦情牌,“我还能几天好活呢,到了地下,我该如何跟太宗解释?”
“这个你放心,太宗不会怪你的,大典也不是在你手上丢的,怪也怪不到你头上。”李青大义凛然道,“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宗要找你算账,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你你你……你又不死,你当然不怕啊。”
“……”
“李青,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儿,这次就当我求你了。”
“……”
“不把永乐大典带回去,你让我有何面目面对太宗?!你这是在逼我死!!!”
李青不讲理,朱厚熜也撒泼。
“不至于。”
“至于,太至于了,作为太宗子孙,如不能将他老人家的心血带回去……我枉为太宗子孙!!”
“这话说的……你把永乐大典带回去,就有脸面对太宗了?呵,你都把太宗庙号改为成祖了,还说什么‘二圣共创大业,功德并焉’,你就不枉为太宗子孙了?”
李青轻哼道,“你把燕王顺位继承,改成全家燕王造反……你就有脸面见他了?”
‘噔噔噔……’
朱厚熜连连后退,撞上黄锦,顺势闭眼。
“主子,主子……”黄锦急得都要哭了,“李青,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让让吗?”
李青明知他是装的,也没办法坐视不理,忙为其渡了过真气……
少顷,朱厚熜幽幽睁开眼,第一句就是:“还我大典。”
“……我从没想过独吞大典,我只是不想它有个闪失。”李青无奈道,“你是了解我的,也清楚我这么做的目的,这又是何必呢。”
“你不想它有个闪失,我想?朱家子孙想?”朱厚熜反问。
“……”
“好吧,我承认你之前这样做很有必要,可现在不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嘛。”朱厚熜央求道,“你就让我带走吧,这样到了地下……我底气多少更足一些。”
李青苦叹道:“接下来,大明还要改革,且还是激烈的改革,这你是知道的啊。”
“永青侯的秘密在庙堂已不是秘密了,人人都知道你这个煞星,谁又敢真的铤而走险?”朱厚熜反驳道,“再说了,如今的大明蒸蒸日上,未来可期,大为可期,而庙堂风气历经一代代肃清,也不再那般浑浊了,且皇帝又不是昏庸之辈……”
巴拉巴拉……
黄锦:“太上皇说的对。”
李青捏了捏眉心,叹道:“你真执意如此?”
“我……我承认我自私,可这到底是我朱家的东西,我取回来合情合理。”朱厚熜意识到方才的激烈言辞,伤着李青的心了,悻悻找补道,“总不能……欠钱的成大爷,借钱的成孙子吧,哪有这样的世道儿?”
李青沉吟少顷,说道:“你去永青侯府与李茂李宝父子说吧。”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
老道士摸了摸鼻子,讪然道:“我不白拿,李家保管了这许多年,我会给予补偿。”
李青一笑置之。
“时间还早,咱们去永青侯府?”
“你去吧。”
“还真生气啦?瞧你,我刚才也是气话罢了,我哪能不知你的良苦用心?”朱厚熜悻悻道,“算我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青微微摇头:“我不是生你气,我只是……我不会再去永青侯府了。”
“啊?为何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了。”李青撂下一句,径直往书房走去,一边说,“记得午时前回来,还要去威武楼见海瑞、赵贞吉呢。”
黄锦满心歉疚,也觉刚才自己太偏帮了,可终是更爱主子多一些,只好压下愧疚,关心道:“主子,您没事儿吧?”
“没事,我刚才都是装的。”朱厚熜望着李青背影,轻声说。
“装……”黄锦对李青更愧疚了,同时也不免有些生气,闷闷道,“主子,您这样……是不对的。”
朱厚熜收回目光,苦笑道:“是不对,不过,李青不去永青侯府,还真跟我没关系。”
黄锦闷闷道:“那跟谁有关系啊?”
“跟……”朱厚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走啦。”
“噢。”
~
永青侯府。
有两个孙子开路,都不用通禀,门前小厮就给放行了。
李茂见太上皇不请自来,也不打招呼,不免心情忐忑,李宝倒是从容不迫,既不过分尊敬使外甥生疑,又不显得怠慢……
于客堂寒暄了一阵儿,朱厚熜道明来意。
“昨日与小锋闲聊,我发现小锋许多方面,都远超同龄人,你这个舅舅功不可没啊。”朱厚熜轻笑道,“李公子定是读了许多书吧?”
李宝一怔,又一惊。
不愧是李青教出来的,果然一点就透……朱厚熜呵呵笑道:“李公子勿忧,我只是想看看李公子都读了哪些书。”
李宝瞧了父亲一眼。
李茂一脸茫然。
“……爹,我带朱老爷在府上转转,小锋小铭,你们跟姥爷玩会儿哈。”
朱锋忙道:“爷爷,永青侯府我也熟悉……”
“可这是你舅舅的家啊。”朱厚熜微笑打断。
少年一想也是,不再自告奋勇。
“朱老爷这边请。”
“劳请。”
二人走出客堂,走向藏书阁……
李宝心情复杂,朱厚熜心情激动……
登上藏书阁。
李宝关上门,这才行了个大礼,轻声道:“太上皇今日来是为永乐大典吧?”
“不用拘礼。”朱厚熜虚扶了一把,“也无需惶恐,我不是兴师问罪的,我今日来,只是想瞻仰一下成祖的功绩。”
李宝顺势起身,说道:“不瞒太上皇,这些就是大典正本,您若方便的话,回京前可带回京师。”
朱厚熜诧然道:“这就决定了?”
“本来就不是李家的东西,李家只是代为保管罢了。”李宝干笑道,“太上皇今日来此,证明已和祖爷爷谈好了,晚辈不敢、不会、也没有丝毫意见。”
“小宝。”
“臣在。”
“今日没有君臣,只有长辈,晚辈。”朱厚熜微笑摆手,“放轻松些,把我当你外甥的爷爷就好,嗯,叫伯父吧。”
“哎,伯父。”李宝从善如流。
朱厚熜温和道:“你很优秀,有你祖爷爷的风采,李家有你,大明有这样的李家,是莫大的幸运。”
“伯父过誉了,小宝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罢了,若非祖爷爷,若非昔年伯父点拨,若非朱爷……朱伯父的教导,也无今日的李宝。”
“是啊,你还有武宗皇帝……”朱厚熜轻笑道,“放眼大明,怕是再没有比你更幸运的了。”
李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宝何其有幸。”
“比运气更可贵的是能接得住这份运气,如此大运,你却没浪费丝毫,着实难能可贵。”朱厚熜欣然说。
李宝讪笑道:“伯父您这样说……实令小宝汗颜。”
“优秀就是优秀嘛,汗颜什么?”朱厚熜失笑摇头,接着又道,“得闲多教导教导你外甥,他也算是个可造之材,不求他同你一样,能有个两三分,我也就知足了。”
李宝正色道:“伯父,小峰小铭是您孙子,也是小宝的外甥,这是小宝这个当舅舅的义务。”
“嗯,好,好啊……”
朱厚熜笑的畅然,望着满书架的永乐大典,又不免唏嘘:“这大典正本,我也是今日才得一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