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死一样的安静。
那种由三十余人构筑的、钢铁般的专属狼人们的意志。
化作了无形的巨石,压在对角巷所有人的胸口。
福吉部长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那顶绿色的圆顶礼帽,手心全是汗。
斯克林杰的脸上,那两道法令纹绷紧,刻得更深了。
他看着那群毕业生,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审视,而是纯粹的、一个老兵对另一群士兵的尊重。
同时也多了几分郑重。
这样一支队伍,如果不能归属魔法部。
那对魔法部的危险将是致命的。
“我收回我的话,”那个法国官员对着他的同伴,用极低的声音说,“这根本不是毕业典礼。”
“这是……一场宣言。”
就在稍微有点紧张的氛围当中,莱姆斯·卢平走上了高台。
他没有穿和其他导师一样的月芒毕业袍。
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粗花呢夹克,袖口磨损了,却很干净。
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角有细密的纹路,头发也过早地花白。
但他站得很直溜。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台下那些魔法部的官员,也没有理会那些闪个不停的相机。
他只是温和地,扫过台下每一个毕业生的脸。
那目光,是冬日午后,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不灼热,却能融化积雪。
他站在高台的最前方,对着魔法麦克风。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润质感。
清晰地传遍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很多人来到这里,是想看一群危险的生物。”
他的开场白,直接而坦诚,让在场不少人脸上发烫。
“他们想听我们讲述苦难,讲述被排斥的痛苦,讲述我们在月光下的挣扎。”
“他们想看到我们的眼泪,以此来满足他们那份廉价的、居高临下的同情。”
卢平顿了顿,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但今天,我们不谈这些。”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三十多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
“今天,我们只谈两件事。”
“第一件,叫控己。”
“他们说,我们身体里住着一头野兽。他们说,月亮是我们的诅咒。”
“他们错了。”
卢平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不是野兽,那是力量。那不是诅咒,那是天赋。”
“你们用三个月的时间,学会的不是压制它,不是消灭它,而是掌控它。是在最狂暴的浪潮中,成为那个最高明的舵手。”
“记住,当你们能控制自己最强大的冲动时,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能真正奴役你们的意志。”
他伸出手臂,攥紧拳头。
朝着空中挥舞,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
好几个年轻的毕业生,眼眶瞬间红了,但他们依旧挺直了脊背,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第二件事,”卢平的声音,又恢复了那份温润,“叫爱人。”
“这份力量,不是为了让你们去撕碎那些曾经伤害你们的人。更不是为了让你们在黑暗中,孤芳自赏。”
“这份力量,是为了守护。”
“是为了在别人瑟瑟发抖时,你们能站出来,挡在他们身前。是为了在最深的黑夜里,你们能成为那盏,为迷途者引路的灯。”
“这份守护,不分种族,不分血统。它可以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需要帮助的巫师。”
“因为当你们选择守护的那一刻,你们就不再是别人口中的怪物。”
“你们是守护者。”
人群外围。
尼法朵拉·唐克斯正靠在一根廊柱上,百无聊赖地用鞋尖画着圈,履行她那枯燥的安保职责。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目光,完全被高台上那个穿着旧夹克的男人吸引了。
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他整个人在魔法灯笼的光晕下,显得有些单薄。
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力量。
她忽然觉得,那个总是带着歉意微笑、小心翼翼的卢平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能将苦难碾碎,再用最温和的语气,将其中的道理递给你的人。
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却有一种让所有刀剑都无法靠近的坚韧。
那不是伪装出来的强大,而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后,选择将光明带回人间的从容。
这种力量,让唐克斯看得有些出神。
“……今天,你们毕业了。”
卢平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笑意,是一种卸下重担的欣慰。
“去吧,去魔法部,去圣芒戈,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去向这个世界证明,月光所至,皆为勇士。”
他的演讲,结束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口号。
只有最朴素的真诚。
广场上,寂静了足足三秒。
然后。
哗——!
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炸开,经久不息。
那掌声里,没有了同情,没有了猎奇。
只有最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敬佩。
福吉干巴巴地拍着手,脸皮抽搐着,挤出的笑容像是戴上了一张劣质的小丑面具。
斯克林杰的掌声,用力而沉稳。
那个法国官员,一边鼓掌,一边再次凑到同伴耳边,语气里充满了震撼。
“这个人,比福吉,更像一位领袖。”
他的同伴重重点头,补充道: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那位福尔摩斯教授的手笔,他甚至没有露面,就导演了这场大戏。”
“他不是在为狼人正名,他是在铸造一支只听命于他思想的军队……用魔法部的名义,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掌声如潮。
唐克斯也用力地拍着手,手心都拍红了。
她为卢平感到由衷的高兴,心里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就在她准备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摸鱼”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哎哟!”
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声音不大,但在掌声的间隙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高台上,刚刚结束致辞,正准备走下台的卢平,似乎听到了这声动静。
他停下脚步,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唐克斯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疑惑或探究,只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个很淡的、带着些许无奈,却又无比理解的微笑。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就知道会是你。
轰的一下。
唐克斯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熟一个龙蛋。
她那头原本是普通褐色的短发,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泡泡糖般的粉色,又被她慌忙用意念强行压了回去。
她猛地低下头,移开目光,假装在检查自己的鞋带。
该死的道格,背后肯定没有说我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