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无形的气机锁定师妃暄:
“然人格何曾有两样?!
生命降于世,初生之时,不过一啼哭之婴孩!
王侯之子与乞丐之子,有何差别?
其血肉皆为父母所赐,其意识初萌皆为天地间独立之灵!
人之为人之根本——人格!
其尊严!其渴望存活于世的价值!
其追寻自由与幸福的天然权利!
何曾有高低贵贱之分!
何曾有上下尊卑之别!
生而有权!此权天赋,不为外物所夺!”
“仙子所言天道自然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大千世界无偏无倚的规则。
然!人间不是兽群!
人道非是丛林之道!
人之道上,除了遵循部分自然法则,更核心的价值在于——
承认并尊重每一个独立个体的人格尊严与选择自由!”
江寒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师妃暄精神核心。
“李世民,是你慈航静斋代天选命,精心培育的‘参天古树’,承继社稷重任,此无可厚非。
但静斋凭什么认为,你们就代表了那亿万匍匐于泥土中的‘青草’、朝生暮死的‘野花’的意志?
你们有何资格代替他们发言,断言他们‘天生就该’臣服于这棵古树的荫蔽之下,放弃他们为自己和家人争取‘活下去’、‘活得更好’的权利?
谁规定只能有一种‘天命’?
谁又能断言,我的弟子们行走在这条荆棘路上,其本质不是在践行这‘人格有权争取生存空间与发展’的天理?”
一番话语,如同滚雷炸响在洛水河畔!
不仅仅是对师妃暄“天道”隐喻的有力回击,更是对慈航静斋长久以来代天择主、居高临下操控苍生命运的傲慢姿态的猛烈鞭笞!
那“静斋代表不了天下”的论断,如同最响亮的耳光!
师妃暄那如冰雪雕琢的面容终于无法维持彻底的平静。
精致的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一丝极其细微的恼怒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掠过眼底。
她意识到在纯粹的“理”上,已难以撼动江寒分毫。
瞬间,她眼神中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气度悄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了嗔怪、委屈、甚至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娇蛮意味的神情,仿佛江寒是一个欺负了她的负心人。
“江掌门这嘴当真是不饶人呢!”
她樱唇微噘,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颤音,那是强压怒火与羞辱的结果。
“那么……那日长安城内,蒙面潜入,盗取至宝邪帝舍利!甚至……”
她伸手虚握,仿佛还握着那把被斩碎的“色空”剑柄,声音变得急促而尖锐。
“……剑毁之恨,这笔账该如何清算?
若非居士刻意隐瞒行藏,出手狠厉……”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将音调放缓,带上几分刻意强装的弱势。
“若居士肯堂堂正正现身索要,以我慈航静斋的胸怀,难道还会……那般吝啬不舍吗?”
尾音拖长,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娇怯。
“哈!”江寒一声冷笑,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暮色,“于‘情’之一字论——”
他毫不避讳,目光灼灼。
“天下奇珍异宝,有德者自可居之。
何为有德?不恃强凌弱,不巧取豪夺,能力足以降服掌控,心怀不至于令其为祸苍生!
那邪帝舍利是择主的凶物,更是蕴含无上力量的瑰宝!
你慈航静斋将其视若禁脔,谓之无德!
我将其取出,令其不至于蒙尘,待能人善用之,此谓之‘适得其所’,胜过在你斋中枯守千万倍!此为情!”
他踏前一步,逼人的气势迫得师妃暄呼吸微微一窒:
“至于‘理’之一字——”
江寒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讽笑,眼神锐利如鹰隼。
“在下不才,蒙昔日上一代邪王石之轩先生抬爱,与青璇成婚,是为他的女婿!
亦是当今天圣门阴后祝玉妍亲口承认的师兄!整个圣门热烈赞同。
邪帝舍利,乃圣门源远流长的无上圣物!
论血脉渊源,论宗门承继,这邪帝舍利的处置权与归属权,试问普天之下,除我之外,更有何人胆敢言有资格比你静斋更有立场据之?
请问仙子,贵派是以何等身份?何种道义?站在何等立场上来对我问罪?!”
这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师妃暄心头。
于情于理,江寒都占据了不可撼动的制高点,将她慈航静斋一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占理”姿态砸得粉碎!
她被噎得气息为之一滞,那精心编织的委屈假面下,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难堪。
情急之下,她只能将话题强行扭转到私人层面,试图搅动情绪以挽回些许颜面,声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既有怨怼,又似隐含着一丝道不明道不清的幽怨:
“居士此言……强词夺理之处,妃暄暂时不与置辩……”
她眼帘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波动。
“但……居士当日蒙面骗我确是事实!你我好歹……也曾有过切磋论道之缘……”
她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被欺骗后的失落和嗔怪。
“若……若当时能坦诚相见,亮明身份与所求……妃暄……”
她刻意停顿,抬眼飞快地瞥了江寒一眼,那眼神带着水光,却又瞬间闪过坚决:“妃暄定会斟酌情形,未必……未必如那时一般阻你!如今你坏我佩剑,这笔人情债,居士总该有所担当才是!”
话语虽弱,却带着一种“你必须赔偿我”的执拗。
看着师妃暄这副强忍着怒火故作委屈、眸光流转间又似乎在暗示什么的神情,结合她今日一反常态的纠缠,江寒内心如同明镜,豁然开朗。
他面上不动如山,深邃的眼瞳深处却燃起了冰冷的火焰,那是一种洞察到拙劣把戏的极度轻蔑与嘲讽!
他非但没有退避,反而更逼近一步,强大而霸道的气场如同实质般笼罩过去,目光带着绝对的穿透力,仿佛要将师妃暄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思、乃至灵魂深处那点隐秘的算计都剥蚀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