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金发的姑娘,小汉密尔顿,童祭。
她不仅遭客人折磨,还受了父亲的鞭打——关于频率,汉密尔顿小姐说,她不能记住间隔的时间。
只是每一次疤痕淡去,就有新的了。
萝丝几乎要从砖地上跳起来,扑棱着翅膀,撞开门,找守在门外计时间的老东西算账——她发誓要用自己的拳头把他的老脸,像砸番茄一样砸的稀烂。
仙德尔却看着怯生生的女孩若有所思。
“罗兰!我必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这是虐待!她根本没有到十一岁!政府决不允许——”
罗兰用拇指摩挲了几下小汉密尔顿手臂上的伤痕。
“汉密尔顿先生…为什么用鞭子打你?”
女孩依然不知所措。
因为罗兰一行人的做法,完全脱出了她往常的行事模式——通常来说,早该在她俯身撩起的那一刻开始。
然后。
有些三五分,有些七八分。
当然。
他们也会在结束后,或者中间,询问自己身上的伤痕来由,并怜惜的、温柔的吻她,祝福她,说恩者必然会庇佑一个坎坷痛苦的灵魂——有些更善良的,离开前会给她几枚硬币。
还有给她带了些吃食的。
都是好先生。
可是…
‘怜惜’这个环节,从没有发生在一开始过。
在开头。
没有过。
这让小汉密尔顿慌了神。
这俊俏的金眼先生怎么不按部就班行动呢?
“我…要我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是,是新…新瘟疫。先生,我真的感染了新的瘟疫。”
女孩咬紧牙,就是不松口。
“哦,那么新瘟疫,让你得了新能耐?就像街上使火的,能唤来鸟儿的?”
罗兰松开她,翘起腿,从内兜抽出一支雪茄。
哈莉妲见状,赶忙变出几根长火柴。
烟雾很快散开。
“…不能,先生。”
女孩低下头,扯着自己的布裙。
这条裙子是位先生送给她的。
“让你痛苦?”
女孩眼睛一亮:“对,让我痛苦,先生。我成天痛苦极了。”
萝丝默默与仙德尔对视。
稚嫩的姑娘,稚嫩的谎言。
她显然是被父亲逼迫着撒这样的谎。而这个‘无害’的谎言,无害的结果,也无疑能给赤红之子带来更多的收益——恐怕这‘口袋’里,有太多撒谎的女人了。
现在,萝丝当然明白仙德尔为什么说赤红之子的领袖有些小聪明了。
罗兰接下来却问了个让女孩为难的问题。
“你恨他吗?”
“…谁?先生?”
“汉密尔顿先生,你的父亲。”
女孩抿着嘴不讲话。
她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
的确,他时常打她。无论她没有服侍好客人,讲话惹他不快,或着,他干脆只是心情不好——用鞭子,拳头,木鞋底。
他用超出女孩理解的言语侮辱她和她的母亲,虐待她本不该受这样折磨的心灵。
可是…
并不只有成年人擅长伪装。
孩子少知识经验,不代表他们愚蠢。显然,汉密尔顿小姐心里有自己的想法——那些鞭子并不能完全消磨掉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
至少在外人眼中,他保证了她每一天能够吃饱穿暖。
“因为他还要靠你赚钱,傻姑娘,”萝丝忿忿,“法律可不允许你这样年纪的…”
罗兰却盯着她手臂上的鞭痕若有所思。
‘在两座高塔之间,赤红之潮必须做出抉择。’
他轻声念道。
…………
……
罗兰没有在房间里呆上太久。当他们推开门,老汉密尔顿正惴惴不安地守在门口来回来去地踱着步子,十根手指拧成一团。
他见着罗兰,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旋即又迅速挤出笑脸。
“哎呀先生!您看起来格外有精神!”
他拎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热毛巾,径直无视了忐忑的女儿,快步到罗兰面前,将毛巾递了过来。
“…年轻的姑娘总让人重焕青春…可在我看来,您完全用不上。”
罗兰没有伸手接。
“我希望和能和您单独谈谈,汉密尔顿先生。”
这话让老汉密尔顿怔住了。他认为是自己的女儿没有服侍好西区的大少爷(这行人的装扮可骗不了他),惹怒了这本来温和的男人。
老汉密尔顿生气极了。
她一直都干得不错。
今天怎么回事?
“你这个小贱人!长不大的婊子!”
中年男人那张脸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在姑娘不安的眼神中,高高扬起了巴掌。
“我警告过你!倘若你不听我的,就要吃一顿——”
“汉密尔顿先生。”罗兰没有阻拦他惯常对女儿的暴行,只静静看着男人那双毫无怒火的黑色眼睛。
“我希望和您单独谈谈…单独。”
“先生?”老汉密尔顿有些为难:“您瞧…”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块怀表——无论怀表的精巧样式,或者它本来该呆的地方,都能证明这男人的身份并不适合拥有它。
“当然,耽误的时间,我想一些金镑能弥补。”
罗兰拉开姑娘的卧室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汉密尔顿抿了抿嘴,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女儿,希望从她眼中瞧出什么端倪来——女孩只低着头,扯自己手中那条淡蓝色的手绢——哈莉妲刚刚给她擦伤口的,送给她的那条。
“等我知晓经过,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他放下狠话,又锁着脖子,讨好似的对仙德尔、萝丝作揖,小心翼翼避开几位贵姑娘,钻进了女儿的房间。
罗兰轻声对小汉密尔顿说了句稍等,也跟了进去。
关上门。
两个男人在这种本该弥漫着某种气味的房间里有些奇怪(也许对伦敦人来说并不奇怪)。
进了屋,罗兰并没有急着和他说些什么,只用手掌轻轻抚过墙壁,感受附着在上面的灰尘墙粉。
他依稀能听见一些惨叫。
抽泣。
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唯独没有诅咒。
这很棒。
父女都是。
在鲨群的漩涡中,哪怕丢了一条腿,都算命运格外的嘉赏了。
“汉密尔顿先生。”
“是?”
中年男人挤出笑脸:“先生,我得替她向您道歉。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懂那些…”
“幸好您不是,汉密尔顿先生。”
罗兰摩挲着指腹墙粉,回过头,金色的眼里有火。
“我一直认为‘牺牲’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但今天,我却不能再这样说。”
老汉密尔顿愣住了。
他几乎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
“那封举报信写的简洁又清晰,汉密尔顿先生。审判庭怎么不会派人来呢?您并不认为,恩者会派任何使者来解救地上的苦难,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