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到最前列的车厢,谈话继续。
期间几个人都注意到戴夫·劳伦斯话语中的‘风险’一词。
关于矿镇的风险,他们自然要问个清楚——只怕不仅仅是当地人或矿山?
“那可不是一般的灾难,先生,小姐。”
胖商人神神秘秘。
“您几位只是旅游,恐怕没有听说过金矿镇的传闻吧…”
他吐出一个不怎么易读的怪词。
——「伊尔铎辛瑟」。
“伊尔铎…辛…瑟…?”
鲁伯特怎么念都觉得拗口。
“因为那不是‘人类’口舌能掌握的词语。”
戴夫眉飞色舞讲起来。
当地人称呼金矿镇为「伊尔铎辛瑟」,这来自他们的‘信仰’:非冠神,非邪教,而是…
而是一头龙。
龙。
传言他们的祖先见到过真正双翼遮天的巨龙,并且,受到过巨龙的‘恩赐’——作为巨龙的后代,信仰自然也偏向了另一侧。
龙乡·伊尔铎辛瑟。
不是什么康沃尔最不知名的或金矿镇。
伊尔铎辛瑟。
到了当地,你要这样称呼小镇,才受人欢迎。
“不要质疑他们的信仰,柯林斯先生。虽然我清楚您是个坚定的信徒、锋利的刀剑、纯粹的火焰——可我恳请您…”戴夫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倘若您和您的朋友备了额外的计划,我甚至希望您改个路线…我知道这不礼貌,可先生,那儿的确古怪…”
改个路线?古怪?
这又回到了此前提到过的‘风险’。
“他们自称‘龙镇’,信仰龙,自然也获得过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戴夫小声说。
罗兰能看到,他背后的侍从和守卫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镇上的人都没来由的长寿…”
长寿。
他说,‘长寿’是只对待当地人,土生土长人的‘恩赐’——对外来者可不同了。
瘟疫。
或者叫…
「龙瘟」。
戴夫·劳伦斯神色复杂:“凡到那儿去过的外地人,十个有八个留在了当地…要么,回到家乡后变的‘神神叨叨’…医生查不出来,圣水也毫无用处…当然,柯林斯先生,我并非质疑父神的伟大…”
鲁伯特暗暗翻了个白眼。
龙瘟。
长寿。
“很有意思…那是什么个古怪法,劳伦斯先生?”西奥多敲了敲圆桌:“像伦敦之前的瘟疫——”
“不不不!当然不是!否则哪怕贵人邀请我也绝不敢去!”戴夫忙摆手,提起伦敦的鼠患与灾疫,直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可不是那样的!萨克雷先生!”
他说,这‘瘟疫’并不伤人,教血肉破损流脓或生出烂肉,不把人变得鬼祟,也不会疯癫呓语,甚至没有半点‘感觉不好’——至少对感染者本人来说。
西奥多皱眉:“那又叫什么‘瘟疫’?”
“因为旁人看来是,先生。”戴夫对所谓瘟疫实在敬畏:“您想想看:假如您有个朋友,到那伊尔…到金矿镇去掘金,过了半个月,突然来信,说要接自己的老母亲、老父亲、接妻子接孩子到镇上长住…”
西奥多略加思索:“原因是什么?”
胖商人用力摇了摇头:“没有原因,先生。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他们没有原因,只说该去。还有些不在金矿久住的…”
有些不留在镇上的,回来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这些人成天浪荡,领着自己的妻子过上闲汉般令人不耻的生活,对琐事不再关心,就连朋友都换了一批更劣质的。
没准一个眨眼,就乘船出海,到别的国家去了。
哎。
变化。
都因从伊尔铎辛瑟归来而始。
这难道不该被称为‘瘟疫’吗?
“确实够古怪。”鲁伯特嘟囔。
“对极了,小姐,”胖商人看向贝内文托:“您可万要小心。照我说,不如改个路线,到真正的康沃尔去——哪怕渔港也比个到处是瘟疫的危险处要好…”
很遗憾,罗兰只能到那儿去。
-
你知道伊尔铎辛瑟么?扳手。
视线里的火焰没有起伏。
自搭上这辆车,扳手好像怎么样都睡不醒。
-
龙瘟呢?
没有起伏。
“矿镇我们会去的,劳伦斯先生。倒是您,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戴夫摇头:“想要赚钱,哪里能不冒风险。况且,我有些把握——在决定去矿镇前,我托朋友见了几个感染‘龙瘟’的人…”
他为自己辩护,说他早有准备。
“我是有把握不变成那模样的,先生。只要我时刻警惕,心里清清楚楚记着自己的使命…”
罗兰好奇:“您有什么使命?”
戴夫·劳伦斯仰了仰下巴,颇骄傲地回答:
“工作!赚钱!先生,我生来带着这样的使命…哎呀!我差点忘了!还有两份单据没检查…该死!汤姆!把我从椅子里拔出来!快点!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侍从一脸苦恼:“马库斯先生说,那不是您该操劳的事。一两张小单据上的数字,难道不能让他来检查——马库斯先生要我把单据给他…等您回来后。”
马库斯是戴夫·劳伦斯的助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万一他不仔细,出了差错怎么办?我可算是顶顶精细的,也是头个对生意负责的人——快点给我拔出来!蠢货!我从赚来第一笔钱:二十五个先令时,所有事都亲力亲为…用点劲儿!”
哈莉妲看不过去,帮忙把人从椅子里拎了出来。
胖商人边擦汗边道谢。
“我还有些事要忙…天哪!我差点忘了!汤姆!你又没有提醒我!上一次我们合作的那家珠宝铺子…还有库存单!库存单你带了没有?!保罗!保罗——我告诉过你,还有之前那笔生意…对!和我们买了三串珍珠的女人…”
他絮絮叨叨,同鲁伯特、西奥多、罗兰告了罪,由侍从搀着飞快出了车厢。
这位和罗兰见过的‘有钱人’不同。
哪怕兰道夫·泰勒足够忙碌,那也是‘谈’生意:‘谈’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疲于应酬,周旋在各个酒会、各模样的人之间。
不像这位戴夫·劳伦斯。
罗兰刚才看见,哪怕怀表盖子上的污渍他都要亲自动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亲力亲为’了。
“我从不知道有钱人竟这么忙…”
西奥多感慨万分。
停留在贝内文托家数日,他几乎没怎么见到贝内文托的老主人,以及鲁伯特的哥哥格雷克先生——想来,他们也该像戴维·劳伦斯先生一样‘辛苦’吧?
“父亲和兄长不会这么忙,萨克雷先生,只有蠢货和穷人才会因琐事把自己累去半条命…”鲁伯特撇嘴:“我看他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