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飞碟文学 > 红楼之扶摇河山 > 第八百三十八章 雪冷难销魂

第八百三十八章 雪冷难销魂

    东堽镇,北向五里,夜色昏黑,一支百余人队伍,正在风雪中踟躇行进。

    两百余骑兵,护佑数十辆大车,每辆粮车车辕上,都悬挂明瓦气死风灯。

    融黄灯光在雪夜中透着暖意,合着道路两旁积雪反光,将夜路映照分外清晰。

    因粮车满载沉重,加上夜路风雪,队伍行进稳健,速度并不快,出东堽镇近一个时辰,车队才走出五六里路。

    贾琏在马上缩着身子,掏出随身酒囊灌了一口,腹中生出一股暖气,精神微微一振。

    当初他贵为荣国府世子,喝酒都是浅斟低吟雅事,喝的也是上好糜软美酒,因此酒量只是普通。

    自从流配辽东之后,因难以抵挡北地酷寒,饮酒御寒成了常事。

    练得酒量颇为可观,清烈烧酒,随口灌饮,已成家常便饭,往日清贵公子,多了份粗粝之气。

    他将酒囊递给郭志贵,说道:“志贵,这里走出十余里,有一座旧庙,虽已废弃,地方却不小。

    那里正好可做避风之地,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哥俩好好喝一顿,然后蒙头睡大觉,明日天半亮起身赶路,耽搁不了行程。”

    郭志贵接过酒囊灌了一口,笑道:“就听二爷的,今晚赶上十几里路,明日早起接着赶路。

    只要走出二三十里,后面的行程就比较宽裕,我估计能提前一日返回辽阳城。”

    ……

    两人正在随口闲聊,郭志贵胯下军马突然打起响鼻,似乎有些烦躁不安。

    郭志贵心中一动,轻轻抚摸马颈,侧耳凝神静听,似乎在风雪之中,察觉到微弱的异常动静……

    他胯下的军马,虽不是什么宝马,却是一匹上等战马,是鸦符关前参将刘永所赠。

    这匹马口齿已不小,但却颇有灵性,不仅识路认途,耳目也十分灵敏。

    郭志贵举手喊道:“车队暂停歇息!”

    呼啸风雪之中,郭志贵的军令,被飞快传递到队尾,数十辆粮车令行禁止,依次停靠。

    少了队伍的车轮声和马蹄声,天地变得愈发寂静,只有隐隐呼啸的风雪声。

    郭志贵轻抚摸马颈,顺着风声侧耳倾听,神情变得愈发有些慎重。

    他下马向前走了几步,扒开路面的积雪,趴下身子伏地听音,一颗心也随着擂鼓般跳动。

    ……

    贾琏神情担忧,问道:“志贵兄弟,是有什么不妥吗?”

    郭志贵沉声说道:“我听到有马蹄声,而且声势不小,附近十里之内,必定有兵马调动。”

    贾琏说道:“今日是除夕年夜,各边镇都据守过年,谁会在这时候调动兵马。”

    郭志贵说道:“我骑的是匹军中老马,久经战阵,颇通人性,方才我伏地听声,也绝对不会错。

    二爷说的很对,如今关外无战事,各边镇绝对不会在除夕调动兵马。

    如今不是边镇兵马调动,那事情就有些叵测,附近十里之内,最要紧的兵站,便是东堽镇军囤粮仓!”

    郭志贵脸色一变,大声喝道:“除了头车之外,所有粮车熄灭灯火!”

    他又叫来队伍中两名队正,说道:“离此一里有一处山坳,入口狭窄,易守难攻之地,我们来时曾经路过。

    给粮车加马,速将车队带入山坳,在那里停靠等候,沿途设置哨位,发现异常,及时应对。

    我带人回途查看动静,三刻钟必定返回,我如没有回来,你们带粮队火速离开!”

    两位队正领命,部分骑兵下马,给每辆车加辕战马,使拉车速度加快。

    只是片刻之间,整支运粮队高效运转,显得训练有素,车队再次隆隆启动。

    ……

    贾琏和郭志贵同行运粮,一路上少年言语随和,意态松弛。

    从没像眼前这般神情严峻,锐气必现,蓄势待发,叫人看了心中发紧。

    担忧问道:“世贵,不会出什么事吧?”

    郭志贵说道:“希望只是我多虑,二爷先和他们去山坳,万事有我,不用担心。”

    说着便带着两名火枪兵,拨转马头,向着来路狂奔。

    因来时需跟粮车缓行,马速压至最低,如今单马快骑,马速飙升最快。

    加上夜中道路空畅,沿途积雪已被车队碾平,更利于纵马而行。

    三人三骑不过片刻之间,便已经冲出两里多路途,弥散在风雪中的轰鸣马蹄声,变得越发清晰。

    郭志贵脸色凝重,没有再往前行进,而是带了两个属下,走路旁山路。

    三人策马直往高处走,到了无法骑马之处,将马匹栓在树林中,徒步登上一处山峰。

    这座山峰虽不太高,但正好能俯瞰四周,几乎可一览无遗。

    郭志贵向西眺望,见距离二里之外,一条紧靠山壁的偏僻道路,正有一队骑兵在行进。

    骑队前后延绵数里,气势雄奇,少说也有数千骑。

    如此规模的骑队,夜间正常行军,应该全队明火,可他们只点燃零星火把照明,远看去仿佛摇曳不定的鬼火。

    郭志贵已在军中历练数年,知道对方这等谨慎用火,必定是为了掩人耳目,减低泄露行踪的可能。

    如果是大周的军队,哪需这般鬼鬼祟祟行事,郭志贵心情愈发沉重。

    等到那支骑队绕过一处路口,走的距离更接近一些,他透过零星火把光芒。

    看清那些骑兵身穿皮甲,头戴皮盔,不少人囊裹裘皮,相比穿戴制式号服的周军,显得异常粗犷。

    郭志贵心头一阵发凉,几乎脱口而出:“这是蒙古鞑子,他们如何突破关口,出现在这里!”

    ……

    旁边一名枪兵指向南边,惊道:“郭把总,那边是东堽镇,好像出事了!”

    郭志贵转头眺望,见远处东堽镇人影晃动,镇中大街上火光耀眼,一座建筑正在燃烧。

    虽隔着数里远距离,但焚烧的建筑太过显眼,郭志贵很快辨认出来,那是镇中的福运酒楼。

    自己和贾琏出发之前,还在那酒楼中买过酒菜,今晚军囤武官在楼中赴宴……

    诸般因由,在他心中闪电般掠过,他已大致推测事情原委,虽然有些难以置信。

    他迫不及待眺望军囤粮仓位置,发现营门两边瞭望塔,并无人影晃动,也就是无人值守。

    营门口地上躺着许多人,兵营之中人马纵横,似乎在激烈搏杀。

    兵营之后的粮仓,涌入许多骑兵,手持火把,照亮粮仓中密密麻麻的粮库。

    ……

    郭志贵来过几次军囤粮仓,自然对粮仓管控十分熟悉,军粮粮仓入夜封闭,更不允许火把明火。

    他已经可以肯定,军囤粮仓被人夜袭占领,二里外山道上的蒙古骑队,多半是前来接应。

    虽他不清楚蒙古人如何偷入关内,但东堽镇军囤粮仓十分要紧,是九边各镇粮草中转之地。

    粮仓中储存几十万担粮食,是各边镇粮草供给中枢,一旦落于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郭志贵沉声说道:“马上返回粮队,东堽镇出了大事,我们有要紧事要做!”

    一名枪兵指向远处,说道:“郭把总,粮库分出一队人马,正离开镇子,像是朝我们这边来。”

    郭志贵循声眺望,果然一队骑兵冲出粮库,人数在二三百数,行动显得十分迅捷。

    东堽镇必定早出了纰漏,这些人多半知道我们粮队底细,他们是要来抢粮。

    不过才五里路程,即便他们需沿途查探踪迹,半个时辰必定遭遇,立刻返回粮队布置!”

    ……

    东堽镇北道路上,二百余骑兵策马飞奔,马蹄踩踏沿路积雪,飞花贱玉一般,透着骁悍之气。

    领头是个二十岁青年人,身材挺拔,相貌斯文,他名叫孙宇秀,大同孙家子弟,孙大力的堂弟。

    大同孙家乃世袭指挥军职,家中子弟多为孔武之辈,唯独孙宇秀是个异类,自小就爱读书。

    他不仅识文断字,颇有些见识,还有头脑城府,很得堂叔孙占英器重。

    当年孙占英偷出边关,还不忘把孙宇秀带走,此次让他跟随堂兄孙大力,办理这桩要紧大事。

    孙宇秀头脑灵活,帮着孙大力传递消息,沿途布置孙家各处暗档,为最终成事出了大力。

    方才他们在福运酒楼设局,绞杀所有军囤赴宴武官,趁军囤中群龙无首,发动伏兵快速拿下军囤粮仓。

    堂兄孙大力惦记那支出镇的粮队,数千石粮食不是小数目,粮队不过只有两百运粮兵。

    他和堂兄都有军中历练,但凡关内运输粮草,因无什么沿途凶险,送粮兵卒都用老弱散兵,战力十分稀松。

    他此次带了两百蒙古精骑,对付两百运粮杂兵,实在绰绰有余。

    孙宇秀对夺回粮草,显得志在必得,不过手到擒来之事。

    ……

    马队疾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山坳前,孙宇胸有笔墨,生性谨慎,立刻举手挥停马队。

    他仔细查看地上车辙马蹄,正清晰延伸到山坳内,他取出随身舆图,点亮火折仔细查看。

    片刻后说道:“这是通往辽东镇必经之路,路上车辙尚新,他们走不了多远,全队急速追赶!”

    话语刚落,马队便快速冲向山坳,孙宇秀见前队进入山坳,并无任何异常,这才策马跟上。

    等到二百骑队冲入山坳,飞驰不过百步,见前方出口附近,正停着一辆车,粮车前燃一堆篝火。

    一个十七八岁少年,腰挎加钢制式雁翎刀,正和几个军士用火煎烤干粮,显得有些悠闲。

    他们看到大队骑兵入谷,都有些惊诧莫名,一下都站起身躲到车后,只有那少年依旧站在火堆前。

    孙宇秀笑着指着少年,说道:“我在镇上见过你,你用的军官佩刀,你是粮队领头的,遇上我算你倒霉!”

    …………

    他正想下令马队冲锋,将这些粮兵全部杀光,夺回这上千石粮食。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那少年把总神情森然,暴喝一声:“动手!”

    孙宇秀浑身一颤,生出不妙的感觉,突然听到身后轰隆作响。

    回头看去,见山坳那头斜坡上,一辆装满粮食的粮车,飞快冲下撞在山坳口,发出巨大声响。

    孙宇秀浑身毛骨悚然,大叫道:“有埋伏,全队回转,冲出山坳!”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看到两边山壁上,扔下几支明瓦灯笼,撞在粮车上碰得粉碎,淡黄色灯油流满粮车。

    不知从哪射来两支火箭,瞬间引燃灯油,整辆粮车顷刻汹汹燃烧,在山坳口形成火墙,完全堵死了退路。

    孙宇秀吓得惊慌失措,再次回马想冲向那少年把总,想着将此人控制住,才能逃出升天。

    只是他回转身子,见郭志贵挥刀砍向篝火,火星四溅,瞬间将篝火旁的粮车点燃,他自己飞身躲到车后。

    车上火焰飞快蔓延,粮车也早被灯油浇过,形成第二道火墙,将山坳前口堵死。

    正当孙宇秀心胆俱裂,仓促之间,手足无措,突然察觉两边山壁,扔下十几个发白的物件。

    那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在半空炸裂开来,爆炸的声音甚至不太响,就像摔碎了十几个瓶子。

    山坳地方狭窄,孙宇秀两百骑兵,被前后火墙困住,几乎将山坳挤满。

    爆炸飞溅的铁屑和碎瓷,爆发出恐怖惊人的杀伤力,只是顷刻之间,山坳中哀嚎遍地,惨不忍睹。

    不少蒙古骑兵被当场炸死,更多人被瓷雷炸伤,四足损坏,头破血流,纷纷落马。

    更可怕之事,许多军马被炸瞎眼睛、炸伤躯体,受伤的马匹疯狂癫跳,又无法冲破两边火墙。

    许多受伤落马的蒙古骑兵,瞬间被发狂的马群践踏而死。

    在这种特定环境之中,十几颗瓷雷同时爆炸,造成杀伤力骇人听闻。

    二百蒙古骑兵之剩下数十人,还能正常站立行动,但几乎个个带伤。

    孙宇秀也被炸瞎右眼,清秀斯文的脸庞,也瓷雷碎片划伤,躺在地上哀嚎。

    燃烧的粮车后面,两边的山壁上,冲出两百运粮火枪兵,将幸存蒙古兵团团围住,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

    郭志贵声音冷厉:“这些蒙古人偷袭东堽镇军囤粮库,不知多少袍泽死在他们手中,个个都是死不足惜。

    不要用火枪,以免动静太大,用刀枪解决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走,要是引来追兵,咱们可要倒霉,动手!”

    随着郭志贵一身令下,周围的火枪兵蜂拥而上,数人围困一人厮杀。

    这些火枪兵大都经历女真之战,本就是战阵精兵,如今人数又占绝对优势,幸存蒙古兵又人人带伤。

    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如同单方面的屠杀。

    没花去多久时间,山坳中再无站立的蒙古兵,运粮火枪兵只有几人轻伤。

    ……

    郭志贵走到孙宇秀身边,见他浑身是血,伤势不轻,让人给他简单包扎,又灌了几口烈酒。

    他不希望这人简单死去,还需从他口里探听消息。

    孙宇秀被处理过伤口,稍许止住失血,烈酒暂时缓和住剧痛。

    仅存的左眼打量山坳,只见满地狼藉,惨不忍睹,带来的两百精骑,顷刻间便覆灭,令他心胆俱裂。

    这些寻常运粮骑兵,到底是何方神圣,战力居然恐怖如斯,自己和堂兄居然认为,他们都是不堪一击……

    他们用的武器从未见过,诡秘莫测,犹如天罚,骁勇的蒙古骑兵,竟然触之即溃。

    郭志贵问道:“军囤粮仓之事,到底是何人主使……”

    孙宇秀见郭志贵手持钢刀,神情冷厉,脸带杀气,不禁胆寒。

    他身负重伤,连眼都瞎了一只,精神早已崩溃,只想苟且偷生,哪里还敢隐瞒。

    说道:“我们是受了草原安达汗之命,事先在镇子上设伏。”

    郭志贵问道:“军囤所在,军国机密,安达汗远在关外,他是怎么得知的?”

    孙宇秀听了此话,神情微微一愣,神情有些犹豫。

    郭志贵看出端倪,将钢刀横在他脖颈上,目光冰冷,稍许用力,划破肌肤,便已沁出鲜血。

    孙宇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说道:“别杀我,我说我说,是安达汗派细作入神京,打探到军囤粮道所在。”

    郭志贵听了这话,背心一阵发凉,神京乃大周国都,居然有残蒙细作潜伏。

    厉声问道:“神京细作是谁,叫什么名字,他如何探得这等消息?”

    孙宇秀心防已破,慌忙答道:“我实在不知啊,我是听堂哥偶然提起,他没有说其他的。”

    郭志贵问道:“你堂哥是谁,他是什么来历?”

    孙宇秀说道:“我堂哥叫孙大力,原是大同军中校尉。”

    郭志贵满脸愤怒,喝道:“你们都是汉人,还是大周边军中人,为何投敌叛国,真是死有余辜!”

    孙宇秀神色惊恐:“这些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逼的,我叔父是大同世袭指挥,受朝廷迫害才出关逃命。

    我留在关内就是等死,实非本人所愿,求军爷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痛改前非。”

    郭志贵神情惊诧:“你叔父是大同世袭指挥,莫非他就是孙占英?”

    ……

    当初孙占英出关投敌之事,大同边军因此遭到清洗,总兵钱绍扬牵扯其中,认罪伏法,身首异处。

    此等大事,震动九边,郭志贵在边军数年,自然耳熟能详。

    他又反复问道孙宇秀几句,直到再问不出究竟,这才作罢。

    又对身边队正说道:“马上启程离开这里,免得节外生枝,把这个人也带上。”

    那队正说道:“把总,此人伤得太重,没有大夫医治,他撑不过明天,军中叛贼,死有余辜。”

    郭志贵神情冷厉,说道:“他已招供,给他一个痛快,算对得起他!”

    他说着转过身子,听到身后刀风飒然,孙宇秀一声惨叫,便已归于死寂。

    郭志贵突然说道:“搜他身上,看还有什么东西。”

    那队正在孙宇秀尸体上翻找,搜出一个钱袋,还有一本册子。

    郭志贵对钱袋视而不见,拿过那本册子翻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