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高阳感觉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疯了,全都疯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一扫过众人,开口问道:“谁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从哪听来了一些鬼话?!”
瞬间。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朴多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小声回道:“是这几日前来定国公府为高相诊治的孙老太医,他说高相你不知节制,身体极虚,现在好像整个长安城都……都传开了……”
“传开了?!”
“并且还是整个长安城?!”
高阳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完了。
这下算是彻底操蛋了!
那孙老太医,你废了。
你真的废了。
屋外,天色愈发阴沉,鹅毛大雪无声飘落,将庭院染得一片纯白,积雪渐厚。
屋内,一口硕大的黄铜火锅被架在了厅中央的炭炉上,红油翻滚,辣香四溢。
众人一阵推杯换盏,气氛极为热络。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高阳。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此刻他只想着该如何不着痕迹的搞死孙老太医这瘪犊子。
但转念一想,这些“宝贝”倒也确实难得……
人嘛,只要会想,那心情就会好上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承和李长河两位大儒吃得额头微微冒汗,脸色红润,忍不住的提起了解忧阁之事。
张承率先道:“高公,你那‘解忧阁’的三条规矩,老夫二人回去后,那真是反复揣摩,细细品味,当真是……玄妙高深,蕴含至理啊!”
“看心情三字,看似任性妄为,不着边际,实则暗合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之精义!”
“不刻意,不强求,不妄为,就如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一切随心而动,依缘而行,这哪里是寻常店铺的规矩,高公分明是在筛选有缘之人,非具慧根福缘者,不得其门而入!”
“高公境界,吾辈不及也!”
李长河见状,也赶忙点头道,“是啊,这解忧阁的规矩越想越惊人!”
“高公此举,高,实在是太高了!”
高阳正捞起一片羊肉,闻言差点手滑,他一脸无奈的道:“两位老先生真想多了,我不过是想偷个懒罢了。”
“非也!非也!”
张承和李长河闻言,几乎是异口同声。
“高公,此地没有外人,过度自谦便是傲了,我二人都参透出来了,正好高公现在考核一二。”
“老夫若没猜错的话,高公言‘一日只解一事,只见一人’,此乃‘大道至精’,‘惟精惟一’之体现!”
“正所谓天下熙攘,万事纷扰,人心浮躁,唯有收束心神,倾注全部心力于一人一事之上,方能格物致知,直指问题之本源!”
“那酬金随心,更是已臻‘超然物外’之化境!”
“高公要取千金,非为贪财,实为惩戒那些为富不仁、心术不正之徒,取一文乃至分文不取,则是慈悲为怀,点化世间那些真正陷于困厄,心有执念却又身无长物的有缘之人!”
“如此一来,取与不取,取多取少,皆是对来者心性的考验与度化!这‘解忧阁’,看似是一间长安城内的小小铺面,实则是您设于这红尘俗世之中,一座勘破人心、明辨善恶、度化众生的无上道场啊!”
两人越说越激动,眼神灼灼,看向高阳的目光充满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欣慰,仿佛真正看到了行走于人间的圣贤。
高阳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微张,看着眼前自我攻略完成度百分之二百的张承和李长河,彻底无语。
他深吸一口气,似认命般的道。
“没想到……这也被你们发现了,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这双眼睛!”
高阳算是明白了,这俩老头的脑补能力,堪称天下无敌,死的都能被他们说成活的,而且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
众人听着张承和李长河的这番深度解读,再看看高阳那一脸认命的表情,无不面露笑意。
厅内火锅的热气氤氲升腾,香气与酒气混合,几人举杯痛饮,算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与此同时。
那条被大雪覆盖的冷清街道,解忧阁紧闭的雕花木门外。
寒风卷着雪沫,呼啸而过。
一个身形单薄,衣衫褴褛的妇人,正蜷缩在冰冷的石阶角落,几乎被积雪覆盖。
她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浑身冻得不住颤抖,脸色青紫,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那块在风雪中微微晃动的解忧阁牌匾。
那牌匾上的字,她认得不多,但解忧二字,她却是认得的。
她听了一些行人议论。
这解忧阁,似乎可能不收钱。
她虽也不信世上有这般大发善心做亏本买卖的,可天大地大,她已无处可去,无人可求。
因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蜷缩在门口,等待着解忧阁的开门。
她叫王秀莲,丈夫名为王秋生,两人在城内经营着一间小米铺,日子说不上富足,却也吃喝不愁,只是三日前,她的丈夫竟被自家继母设计诬陷!
那毒妇趁着老父病重,将她丈夫骗入房中,随即撕裂自己的衣衫,抓乱头发,尖声呼救,一口咬定他行了不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毒妇扯开衣服,高呼行了不轨,此事根本难以查证,全凭那毒妇的一张嘴。
她那可怜的丈夫被抓进府衙,打得遍体鳞伤,屈打成招,判了十年牢狱之灾!
按照大乾律法,身为家属,对判决不服者,可在三日内鸣冤,请求重审。
可即便如此。
明日!
明日也是最后的期限了!
但那毒妇陷害得手之后,便怂恿老爷子收回了米铺,导致她现在身无分文,根本请不动那些鼻孔朝天的状师。
走投无路之下,偶然便听闻了这间新开的、规矩古怪的解忧阁……
即便看着很不靠谱,可这……却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看着这紧闭的大门,感受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她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也一点点被呼啸的风雪和无边的黑暗吞噬。
天大地大,她还能去哪呢?她不知道了。
或许,冻死在这扇或许永远不会为她打开的门前,就是她命定的结局。
她将冻得麻木的身体缩得更紧,脸颊贴着冰冷刺骨的门板,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