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人物!”
季明不自觉向上望去,好似在探寻那位天家人物一般。
天家,这世上能称天家的,也就只有三天,至于是神隐避世的黄天,还有清静无为的老天,亦或者当今治世的苍天,那就不是季明能够知道的了。
不过那位天家人物的身份,陆真君定然知情。
要是连云雨庙最大背景都没有摸透,那也根本不会有这次的大劫,知己知彼这是开战斗法的基本素养。
不过看陆真君没将凶留下,反而急切处置的样子,其对于那神泥之事也并不知情,起码是不知道那位天家人物指派云雨庙动用这块神泥,这似乎是件极犯忌讳之事。
在这里的谜团似乎更多了,季明感觉自己来到了深渊边缘,他没有如愿窥见渊底的景象,没有接触这事情的全貌,反而是看到了更大的深邃未知。
心里的理智告诉他不可探索,这里面的真相一旦知悉,那真的会死人。
在佛虹之上,那几寸大的身影在虹上自在而坐,仔细一看,分明是个老禅婆,褒衣博带,身缠璎珞,头戴花鬘冠,一派秀骨清像之形。
“般若神尼!”
季明神色微变,略有肃色。
这般若神尼乃当今东方佛脉琉璃寺的主持,居于宝光州金宁上方舟口湾宝陀山,可谓天下佛门显宗的头面人物之一,其同中央佛脉无相宝寺的百如禅师一起被誉为佛魔不二。
不二意为无所分别,此称号意指此二人已用大智慧消融分别心,不被佛代表的觉悟、慈悲、解脱,亦或魔象征的烦恼、诱惑、无明所束缚,理解了佛魔二者为法界本然的展现,无需排斥亦无需攀附。
不过季明对于这位神尼,还是略有微词。
当年害得李慕如家破人亡的凶手,可就是在这位神尼座下修行的玉矶和尚,以此神尼之深厚功果,难道会辨不出玉矶和尚那等险恶之机心。
“见过小圣!”
神尼身形一涨,在一弯佛虹上变得常人大小,座下弯虹成了座椅似的。
她仿佛洞悉人心,对季明说道:“当年那桩旧怨,仍有许多是非纠葛,想来那位盲尼也已调查清楚过往,你待劫后去寻她,自有我的清白。”
接着又看向诸人,道:“自青囊仙子借走我寺十二药叉神将本尊之一的招杜罗,已有七千余载未还,眼下幸得陆道兄肯了此公案,归还这道本尊,我也愿来此为天南正道助阵输力。”
“善哉!”
玄盈上人合掌笑道。
“我来此所用非是本身,本身还在东海之滨的宝陀山,诸道友眼前乃我忿怒法相所化,稍动佛力,左近二凶定有所察。”
此话刚落,那附近水峡深处,便有黑赤二光冲起,展天布地的铺开,眨眼就到了眼前。
季明一扬手,未济如意灵光打出,青黑二光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于二凶身外缩成一团,一副将展未展的样子,如此法宝之能,令玄盈上人婴孩之胎息都快了几分。
不过半个呼吸,青黑二光再度卷荡开来。
般若神尼手指假形之山,只见这山中水峡位置,两边峭壁悬崖各自退开,同时在禁山水峡那里,一片隐雷洪音中,两边高崖齐齐退开,水流倾泻,转眼漫过这里的断垣残壁。
暴洪浪滚中,几人齐运遁光腾空,各具神异。
两边高崖被移,地动山摇中,满、虚二凶受惊,忙朝水峡一处看去。
二凶所紧张之地本在两边高崖交接的岩隙里,如今高崖峭壁被移走,千顷水流一泄而空,那依照水峡形势落定的大小五遁阵图如同空中楼阁,自行溃破,而那处地方的下面也露出个圆洞。
在季明这处,般若神尼又朝假形之山指点过去,一身佛法如海,因此刻在极力调运,在外激显出一片如袅袅炊烟一般的云蒸霞蔚之景,空气中的异香更显。
“嗡,阿摩伽,播舍,吽,发吒。”
神尼口吐陀罗尼心咒,每一个音节都显化为实质音符,飞入墨山之中。
墨色假形之山顿时与真实的古堙禁山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地气被强行引动,通过这微缩的“形气”桥梁,作用于水峡之下的圆洞。
那被移开高崖,泄尽洪水后所露出的圆洞周围,土地发出低沉的呻吟。
起初只是微颤,紧接着,以那圆洞为中心,方圆千亩的土地猛地上拱,既深且广的土壤被向外推开。
不知沉积了多少载的岩层,如同酥脆的饼皮般被无可抗拒的力量整块整块地掀起,那些土壤如退潮般向四周滚滚分流,露出下方古老地层断面。
无数埋藏其下的骸骨、朽木、残破古器,一些小型的地窟,甚至一些年份久远的太岁,都在这一刻被坚决地推开。
裂缝以圆洞为中心,向着四周辐射状蔓延,翻涌的土石巨浪高达数十丈,当推到远处时,奇异地悬停,被神尼以无形灵索佛光当空张开约束着,不曾崩塌溅落,形成一圈壮观的土石波涛之墙。
洞口在急剧扩大,洞窟之下的景象不再是黑暗深邃,不可窥见。
那里涌动着粘稠如浆,却又轻盈如雾的灵机,这深层灵机下正是凶口中那神秘莫测的神泥根系,或者说,是古堙禁山的真正核心——泥根。
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沉浊、却又孕育万灵的磅礴气息,如同已沉眠了万万载的巨灵在苏醒后的第一口呼吸,猛地从那彻底暴露的幽深泥根中喷薄而出。
气息冲霄,将上方弥漫的土尘冲开,玄黄光华自敞开式的阔坑中弥漫开来,照亮了周围如同被巨犁耕过的千亩大地,也照亮了满、虚二凶那惊骇脸庞。
这就是揭图移形大法,借假形而毁真形,也只有般若神尼这等将要证就阿那含三果的绝顶佛门人物,才将将此假形发挥这般威力。
季明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到了这最后时刻,他这才突破的道行有些不大够看,他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不量力的当个先锋主力。
那泥根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条、一簇簇巨大无比,彼此纠缠蠕动的暗沉根系。
根系表面是黑色的土质感,并交织着黄色油脂般的色泽,到处布满粗糙隆起的节瘤,还有那仿佛呼吸般微微搏动的孔窍。
它庞大,它古老,它沉默,它活跃,在它那泥根网络之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两位受泥根滋养影响的存在。
七八丈来高的招杜罗神将,仰躺在一处网络根系长坡上,他被那些根系半覆盖着,身上薄如蝉翼的月光天衣此刻光华大盛,如同活水般剧烈流转缠绕。
那条澄澈明亮的灵绶自颈后垂落,缠绕奇长双臂,末端深深探入泥根之中,仿佛在引导着最为精粹的灵机。
另一位,季明一眼便认出,那是大风。
季明曾经推算的那株太岁芝童,其在兵符洞内就是以世尊画像为胎,内里孕生一尊古凶——大风之雏体,而现在这泥根处,也有这么一尊大风,这尊大风似乎似乎先天不足。
眼前这位大风,微张巨翼,落定于招杜罗侧下方不远处。
其非是完整的巨禽鸟之形,一副羽翼未丰、发育未全的模样,形似鸷鸟,喙爪初具锋芒,却透着一股脆弱感。
季明有一种灵觉,此大风的这副模样,必是与太岁芝童有关,而此大风应该就是云浮四凶中的最后一凶,其久不现身或许正因其先天不足的缘故。
“他们怎会来到这里,你们两个是如何护持这里的!”
随着着大风的尖啼,汹涌的飓风卷起,杂以隆隆轰轰之声,恍如涛奔海沸,雷鼓齐喧,惊天震地。
“时机已到!”
张霄元猛地一挥扇,那些吸干了凶的蚊群一股脑的涌向泥根下的大风凶神,同时与般若神尼,及其玄盈上人,合运遁光,冲向满、虚二凶那里。
季明慢了一拍,也加入阵列中。
他的耳朵响起陆真君的声音,“满神婴交由我来对付,那虚神婴隐有外强中干之态,周身气韵不通,该由神尼和上人联手应对。
你和霄元将那猱王高徒黑刑、黄游二猿引走,这两大猿妖都是精于剑法,一个善隐,一个善变,更从蛮寨异人那里习得蛮法,你和霄元须得小心应付。
若是来得及,便到泥根处策应,不要冒然插手。”
满、虚二凶见来敌不走反来,正中下怀,即刻迎上。
两方快要拼斗一处时,那假形之山升飞上空,陆真君托着此山,一下将冲在最前方的满神婴砸飞百里,剩下敌我两方之人极有默契的捉对斗法。
季明和张霄元齐扑于那幻成道者的二猿,张霄元当先一步,猛地一个长啸,化成鹏身,一下抓住其中一位妖道两肩,疏忽间远飞而去。
剩下那位妖道,眼神一下对上季明,怀中所抱之剑炸成百根光丝,当空舞弄一团,当这妖道看清季明怀中如意,神色一僵,下一息便见对方化成神罡,避开成团剑丝,向一边呼啸而去。
“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