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走廊中灯光明亮,四周偶尔能闻到些微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于生扛着小人偶,与小红帽一同跟在那位“院长”身后——偶尔有特勤局的工作人员出现在走廊上,他们都会停下来与“院长”打招呼,后者则礼貌而友好地予以回应。
一切看上去都如此的“正常”——如果忽略掉那位院长本身是一条金鱼的话。
那身高足有两米多的高大身影在前走着,肩膀上顶着的鱼缸中泛起一连串细小的气泡,鱼缸里的金鱼慢慢游动,目光时不时落在于生身上。
“你对这个地方似乎很好奇?”金鱼问道。
坦白说,每当这条鱼用那个慵懒磁性的嗓音开口的时候于生都有点绷不住——他上一回有这种绷不住的感觉还是初次见到“国王”的时候听到小猫发出了赵忠祥的声音……
“我只是有点意外,”虽然眼前这条鱼的声线让人有点难绷,但于生还是很快开口了,“我以为这间特殊的……‘精神病院’里面会更压抑,或者说管制严格一点,刚才从这栋大楼外面看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挺让人放松的。”
“让一群本来就已经出现精神问题的灵能者置身于压力环境里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金鱼在水中游动着,近乎透明的鱼鳍末端仿佛搅动着幻影,“我的工作是尽可能地让那些濒临失控的灵能者回到正轨——或者至少不要让他们的情况恶化下去,而非看管一座监狱。至于你说的管制严格……”
金鱼忽然吐了个泡泡,泡泡中倒映着一张张情绪不断变化的面孔。
“这里的管制当然很严格,整个疗养院都是按照高等级收容设施的标准在运作着——你不必怀疑百里晴在这方面的能力。只不过严格的管制措施与轻松舒适的生存环境并不矛盾,前者是为了安全,后者也是为了安全。”
“那个‘孙晨’在你们这的情况怎样?”小红帽忽然问道。
“‘孙晨’……是一个很特殊的‘病人’,”在提到这个名字时,“院长”的脚步似乎略有停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是唯一一个在完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主动来到这里的‘病患’,而按照疗养院的规矩,像他这样的‘正常人’原则上是不可以入住的……”
“所以那个叫孙晨的人果然没疯是吧?”小红帽顿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又是一怔,“原则上不能入住,那他是怎么住进来的?”
“与他交谈的大夫疯了。”院长说道。
于生&小红帽:“……?”
艾琳没忍住:“啥叫大夫疯了?”
“字面意思,”院长不紧不慢地说道,“按照规矩,即便是看上去没有问题的正常人,只要进入这栋大楼并提交了入住申请,即便不符合收治条件,也必须由一名精神医师完成基础问询和检查之后才能离开疗养院,所以我就安排了一名医生——他们交谈了二十分钟,期间孙晨接受了简单的催眠询问以及‘心理学穿刺’检查,二十分钟后,病房内的自动警报被触发了。
“我赶过去的时候,负责检查的精神医师正一遍一遍地在墙上写下无人能看懂的符号和混乱至极的字句,整个人已陷入不可交流状态,而‘病人’在一旁的检查床上沉睡正酣。
“好消息是,那位精神医师只是陷入了临时疯狂,经过一周的治疗之后便恢复过来,坏消息则是他完全不记得当时病房中发生的事情,也无法解释自己在精神异常期间写下的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在那之后,‘孙晨’就被安置到了整个静林疗养院收容等级第二高的病房里,而直到今天,他表现得仍然像是一个……神志完全清醒的正常人。”
“为啥是收容等级第二高?”艾琳忽然问了一句,小人偶的关注点显然跟其他人不太一样,“这么邪门的情况不得给他关到收容等级最高的地方?大夫都疯了哎!”
那高大的身影停下脚步,充当头颅的鱼缸中,小金鱼慢慢转过身:“这座设施中,收容等级最高的是我的房间。”
艾琳想了想:“……哇哦。”
于生则没有开口,在听到“院长”讲述的情况之后,他就陷入了思索状态。
过了片刻,他忽然打破沉默:“也就是说,孙晨本人没疯,只是有某种‘东西’在他身上?”
“或许吧,但即便是特勤局派来的精神医师也对此毫无办法,几个月来,我们对孙晨的‘诊疗’都毫无进展,”院长慢慢开口,“而从另一方面,像他这样‘奇奇怪怪’的病人在这里其实也不算稀奇,这座疗养院里汇聚了交界地灵能者中将近半数的‘疑难杂症病患’,我们并没有无限的人力物力来分析他身上的怪事。
“所以现在我很好奇,我们的百里局长为何会忽然签发了一份特别的探视许可,让你们来接触这位病人——‘外面’又发生什么事了?”
于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那鱼缸里的金鱼,金鱼也好奇地看着他。
显然,这个由疗养院生成的“实体”虽然如今是特勤局的“特殊合作伙伴”,并且掌控着整个静林疗养院,但百里晴并未把噩兆女神的事情告诉它。
“哦,看来这是个秘密,”金鱼忽然转移了视线,“那我就不问了。”
这干脆的态度反而让于生有点始料未及:“额,我还以为你会更好奇一点。”
“猫会好奇,金鱼不会——金鱼只想躲开鱼缸外的那道视线,”慵懒磁性的女声慢悠悠说着,而后这位“实体”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那个有蓝色房门的房间……”
“噗——”
一声怪异而轻微的闷响忽然传入于生耳朵里,就像什么东西膨胀到极限后爆开的动静。
所有人的脚步下意识一顿,院长刚说到一半的话也被瞬间打断,某种不妙的预感陡然出现,而紧接着,于生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不好!”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个身高两米多的高大身影猛地冲了出去,金鱼在鱼缸中飞快地打着转——“院长”冲到了蓝色房门前,抬手就直接一拳。
“砰”的一声巨响,看上去颇为坚固的厚重大门直接被“院长”打得粉碎,而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钻进了所有人的鼻子。
小红帽瞬间反应过来,强烈的血腥气让她的头发下面甚至都弹出一对狼耳朵来——紧接着她就猛地拉了于生一把,飞快地冲向走廊尽头的病房。
病房中的景象印证了刚才于生那不妙的预感。
宽敞的单人病房里,一具穿着衬衫长裤的尸体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尸体的头颅已经消失,而大量的鲜血则喷溅在周围,甚至喷上了高高的天花板,整个房间里几乎到处都是骇人的血迹,以及飞溅的组织碎片。
饶是见惯了各种可怖场面和诡异事件的小红帽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炸毛了一瞬间。
“我勒个……”于生表情也没好太多,眼前的惨烈景象和线索在关键时刻猛然中断所带来的冲击让他眉头瞬间皱起,而在下一刻,他就猛地注意到了现场除血迹之外的其他“东西”——
墙上,地面上,甚至床单被褥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数字与几何图形。
令人眼花缭乱的字符几乎写满了房间中可见的每一寸空间,有的是用笔写的,有的则明显是在笔写坏之后用什么东西刻写上去的痕迹,甚至还有些字迹中夹杂着可疑的血痕,密密麻麻混乱至极的符号和无法辨认的文字拥挤在一起,甚至层层迭迭,像是被写了一层又一层,以至于哪怕仅仅是看一眼都令人头晕目眩,甚至有一种被文字簇拥着吵闹的恍惚感。
小红帽瞬间就从包里掏出一针理智阻断剂给自己打了下去。
第一个冲进房间的“院长”这时候已经从外套中拿出一个古怪的小装置,飞快地按下了装置上的某个按钮,于生听到有轻微的震动从房间下方传来,紧接着,病房另一侧的玻璃窗外便开始迅速变暗——厚厚的水泥状物质就像活着的泥浆一样从窗台向上蔓延,开始将整间病房封锁起来。
完成紧急封锁之后,这位“院长”又快步来到了书桌旁的那具无头尸体前。
那条“金鱼”从鱼缸里游了出来。
鱼缸本身是完全封闭的,球型的玻璃容器上没有任何开口,但在这一刻,那条金鱼仿佛变成了一道幻影,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坚固的玻璃缸体——它在空气中摆动着尾巴,凭空缓缓游动着,仿佛是在收集什么东西一样在尸体周围绕了两圈,而后又飞快地回到了鱼缸里。
“不行了,”金鱼说道,“灵性消散得很快……”
但它话音未落便被于生打断:“我来!”
下一秒,于生便直接把手按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滩血迹上。
“来与我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