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沙场宿将,翌日起床时候康大掌门却是神清气爽、纵是勤耕一夜,他面上未得半点恹恹不振。
不过荒唐够了之后,当就是要处理正事。
待得女使为其更衣过后,康大宝才一一与好似要散架了的妻妾们打过招呼。
饶是那一片片白花花的臀浪差点迷了他的眼睛,却还是强自静心节欲、迈出房门。
他甫一迈步出去,即就见得了常在费疏荷身侧伺候的婉儿。
这雀儿是有造化,当年不过是一跟着费家庶女出阁的无用凡物,跟得费疏荷之后却得了大把资粮。
百来年下来只靠着说些俏皮话,现下都已是二阶下品灵禽,照比从前,却不晓得强出多少。
这可是当年被费疏荷高嫁出去的那些贴身婢女都未有过的际遇,更莫说如今它在青菡院中地位超然,便连费家新派来的假丹嬷嬷,寻常时候见了这雀儿亦也要和气说话。
康大掌门感慨一声,快步入了议事堂中。
这些年魏古阵道造诣进益不浅,宗门内诸多要害地方,皆被其认真整饬过。
堂中悬着“聚贤议道”的金字匾额,这番康大宝便就未有再去请戚师傅墨宝,盖因康大掌门觉得自己手书照旧上得台面。
匾额边缘绕着一层淡金灵韵,风拂过时,能听见细弱道音流转。
堂内四角各置一盏承露灯,灯芯是三阶雪华草所制,燃着太阴真焰,淡白焰光裹着灵雾,连呼吸间都满是清透灵蕴,不见得半分沉重凝滞。
时隔半甲子过后掌门终于现身,重明宗内够得分量的人物兹要是未闭死关,听得消息过后,莫不将手头要害事情暂放下来、静待听宣。
是以待得暂代宗务的段安乐拿起磬槌、将堂中大磬敲响过后,诸部弟子便就次第到齐。
叶、袁、蒋、三位同辈长老自不消多提,他们现下都已卸了各自差遣,也不以修为来论尊卑,只用大、二、三来做排序,名义上万事不管、尽都交予后辈来理。
当然,常与这些庶务来打交道的,一般也只有自认道途无望的叶正文这位大长老罢了。
蒋青一如既往的醉心修行、除了时不时出门与人争锋之外,便连自己这一脉弟子的修行亦也少有教导。
袁晋亦是一般道理,当年康大掌门得来那两枚中品结金丹,其中一枚是给了淌着费家血脉的嫡子康昌晞、另一枚便连其向来喜爱的庶长康昌懿亦也未有得到,反是落在了袁晋手里头去。
这其中的深情厚谊自不消多讲,袁晋最后是听了诸位师兄弟再三劝诫,这才选了一部《玄猿抱月合道诀》来做转修。
这部不晓得从哪个被重明宗绝了道统的门户中翻出来的宙阶下品功法,修行起来本该艰难十分。
但因了康大掌门发了笔横财之故,现下的重明宗真就不缺资粮。
五十年来,仅供得袁晋转修耗去的资粮,怕都足够养出来一个金丹。
加之还有孤鸿子之类的出名高修过来布道讲学,重明宗上下齐心赚得的那些典籍珍藏,袁晋业已是修行到了筑基巅峰修为。
正如前番连雪浦言讲,兹要能将当年自行引入的猿魔祛除干净,便就真可以尝试结丹了。
三位同辈师弟之外,余下的八代弟子康大掌门亦也熟悉十分,本来不消多看。
然这么半甲子过去,也已经有诸多九代弟子亦也渐渐崭露头角、能得登堂入室。这便使得康大宝又认真在堂中扫过一眼。
此时主管唱名的奉礼执事何昶衣襟上留有几根金毫,不过他姿容甚美,也少有人观得到白璧微瑕之处。
不过也不晓得其身侧的金毛老驴这些年是不是另有际遇,几十年过去道行竟是又殊为显眼地涨了一截,都已不比阶下的段安乐稍差,远不是寻常灵兽能比。
这康大掌门的内侄照旧俊秀十分,面如凝脂玉、眉峰轻挑如远山含黛,眼尾斜飞着一点淡金灵光。
许是常年与金毛老驴相伴,衣襟上沾着的几根金毫在承露灯的太阴焰光下泛着细碎银光,倒衬得他肤色愈发清透,连鬓边垂落的几缕发丝都似裹着薄霜般的灵韵。
他手中握着枚莹白玉笏,笏面刻着诸人姓名,他抬袖展笏时,动作轻缓如流云渡月,指尖修长如玉,指节泛着淡淡的粉晕,连翻拣玉笏的姿态都透着股从容雅气。
待开口唱名,声音清越如涧泉漱石,还裹着三分灵力,落在众人耳中竟似有灵韵流转。
偶有目光扫向身侧的金毛老驴,老驴鬃毛蓬松如金毯,气势沉凝,可何昶只微微侧首,眼波流转间,那股清灵雅致竟压过了老驴的憨重。
连堂中几位阅历极深的几位长辈,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这般姿容,便是合欢宗那些以貌侍人的坤道见了,怕也要多几分侧目,更遑论他唱名时不卑不亢,灵韵内敛,半点不见俗态,倒似月中仙官临凡,正依着仙籍点卯一般。
莫看何昶资质、道行都与其父其母一般无甚亮眼之处,不过只这副美姿容,被安在奉礼执事位置上头倒也妥帖。
“执礼迎送,肃整宾仪”、“勘合盟约,缔结缔好”、“传讯通好,察辨舆情”、“调停嫌隙,护持宗誉”.这些面上功夫,确是需得专门点一专人来做方才利索。
康大掌门是惯喜在门中推行敦本务实之风不假,却也晓得何昶这美姿容在许多场合都能为宗门添些颜色。
更莫说,对于自己师父留下这留下的唯一血裔,康大宝向来是宝贵得紧。
虽说这“大公无私”四字康大掌门一向是要以身作则的,但只要不动府库之物,自己拿些私帑出来补贴自家外甥,这道理放在哪里却都能说得通,纵是任何人都难得置喙。
眼见得何昶提笔在笏板上轻轻划过几笔,即就将此番到齐门人点验清楚:
今日大会共计有本山长老十二人:
战堂长老康昌晞、兽苑长老兼管勾宗务长老段安乐、灵植长老康荣泉、外务长老韩寻道、阵堂长老魏古、器堂长老贺元意、刑堂长老刘雅、育麟堂长老野瑶玲、守藏长老周昆、丹堂长老齐可、衮方木、陈子航。
诸位本山长老之外,还有青玦卫都指挥使靳世伦、赤璋卫都指挥使唐玖、踏霄骑指挥使段云舟、一十二州乡兵节度康宜庆(裴香草之夫)、云角州诸县督抚靳堂律、黄陂道南处置使郑云通、黄陂道北处置使江瑭佩、
黄陂道总通事朱云生、宣威城镇守郑绾碧、宗门赀货都监周昕然、藏经阁典教常侍单永、百艺楼客卿总理戚朗(储嫣然夫妇之子)等十二位身兼要害职司的门人。
除却已成了假丹的单永与朱云生不计,这二十四人里头大部都是筑基后期以上道行。其中如郑云通作为重明宗本代第一位单灵根弟子,更成了冰叶道基。
所谓金丹大道、对其而言还能算得坦途。
且外间还足有倍许同样修为的弟子因了年资、差遣不得入席,细算下来,仅是重明宗自家门下的弟子,便就已有四百余真修之多。
可见得“后继有人、能称兴旺”这两句话,却不是众家师弟与康大掌门所做的虚言。
康大宝抬手压下堂中轻响,重明宗自初代祖师传承下来的金丝道袍于现在的金丹上修看来本已上不得台面,但无有外人在的关键场合,康大掌门却是一贯穿着。
他扫过身前案几,手上的掌门石扳指被其戴了百来年,虽是凡物,但都已被熏得散出来层淡青灵光,此时与承露灯的太阴焰光交映,竟让满殿灵雾都静了几分。
康大宝目光又阶下二十三人一一扫过,声音沉凝如钟,裹着浑厚灵力,落在众人耳中却不觉得沉闷,反倒似春风拂过:
“半甲子不见,二三子将宗门打理得有声有色,却是辛苦。”
话落,堂中众修面色一肃、皆躬身应道:“全赖掌门栽培。”
“多年未理宗务,此次大议一如故事,二三子莫做虚礼、畅所欲言便好。”
康大掌门定下调子,阶下众修尽都应过,随后又依着年资尊卑一一上前呈禀手头要事。
见得坐在掌门身侧的三位长老无有要动作的意思,阶下位序第一的段安乐当仁不让地迈到堂前、恭声拜道:
“启禀师父,弟子蒙诸位师叔错爱,这二十九年以来权理宗务,实是如履薄冰。诸位师长、同门不弃,多赐教诫,才免得弟子疏失、误了宗门大事。这二.”
“都说了,莫做虚礼、先言正事!”
段安乐纵是挨了教训,面上表情亦也未变,仍是不疾不徐的恭声言道:
“诸般要务皆为各位师弟亲手操持,弟子不过在他们后头做些闲杂事情。师父既要听得真切,却需得各位师弟亲自上前言禀,才得清楚。”
“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方,这般愿意推功,论及宽仁,却要比大师兄更甚。”袁晋在上头看得清楚、不禁与旁侧的叶、蒋二人赞过一声。
二人面色各异,蒋青显对段安乐所为难说认同,只是低声叹过:“大师兄做得却不代表安乐做得,今时不同往日,修行人如若想要不失锐气、总也要晓得‘当争’二字才是。”
叶正文只是呵呵笑过,从前对于下面这些弟子,他要比两个师弟还更操心许多,但现下却觉“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是至理名言。
于是便只静静看着康大掌门如何施为。
康大宝听得段安乐如此言过,再是半忧半喜地看过后者一眼,即就言道:“那便只言兽苑诸事,这你总有话讲。”
“禀师父,因了诸位师长威名,弟子已在宪州阳明山、霍州墨云泽、司州潮峡山等地置了六处兽苑,俱都稍有规模。
现下各地兽苑共得筑基真修四十六人、练气弟子千九百人可用,其中大部弟子御兽造诣尚算能看。
各地兽苑中未入阶杂畜不算,一阶各品灵兽灵禽已存栏四万六千头、二阶各品灵兽灵禽存栏二百六十头、三阶妖兽暂无。
现下西南三道之中,除却万兽门外,论及灵兽种类之丰、数目之众,本宗在金丹门户之中,或也能算一流。
踩云驹又经选育,现下成驹皆为为一阶上品灵兽,存栏常备三千之众、也勉强令得踏霄骑过后再不虞没得坐骑可用。
此外,诸堂诸部所需侦候、教习、驮运、御火、入药、肉用.一应灵兽业已齐备,总能稍缓我重明宗百业兴旺的燃眉之急。”
康大宝熟稔庶务,自是晓得段安乐这谦逊口气里头藏着多么大的功绩。
便算其口中这四万余灵兽,大部都是要送进各州各县的重明小楼后厨的贱物,一如便算一百头一阶下品火彘也难值得一头踩云驹的价钱。
但能置下来这般大的家业,也算是难得十分。
陈述完后,段安乐反应照旧平淡、显是未有半点邀功念头。他甫一见得康大掌门颔首过后,即就又躬身退回座上。
康荣泉见得段安乐落座过后,还未听宣,却就要上前陈述近来作为。
不想这时候却又有一封符诏进得门来,直令得康大宝稍一打量过后,即就紧皱眉头,哪还有要听门下弟子言述的心情。
“祸事了”
————京畿道、颍州、费家
抱丹台上的费天勤锐目里头尽是颓然之意,反观结婴未成的费叶涗,却是一脸释然。后者身子单薄得好似张宣纸,便连说话亦也没甚力气:
“又令得阿兄失望了,这玄宸婴蕴丹如是阿兄服了,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可惜”
费天勤猛地摇了摇头,叹声道:“阿弟又不是不晓得我承自苦灵山的血脉虽然贵重十分,但要进阶却是千难万难。只一枚玄宸婴蕴丹可就无用,本就该与阿弟用才是。”
费叶涗显也晓得费天勤所言不差,便就也只轻笑一声:“这番垂死挣扎已然无用,我之寿数,靠着玄宸婴蕴丹造化,或还能剩得三五年头,阿兄或要早为我费家打算。”
“何何至于此”费天勤急声言道,“前番我费家立得大功,匡家人半点表示都无,难道还能坐视周遭几家罔顾道理、将我费家.”
这老鸟才言到一半,却就被费叶涗温润的目光逼停。
这位几能算得颍州费家立族以来最为出色的掌家人,哪怕陷入如此窘境,面上却仍未有半点颓然之色。
只是他话中意思,却也难负自矜:
“此番阿兄能将玄宸婴蕴丹安然带回费家;五十年来各家乖顺、未得犯境;费家嫡婿做了黄陂道绥抚.这便已经是匡家人的表功,阿兄你怎不知晓?”
“.阿弟倒是看得清楚,我也装不得糊涂。”费天勤又叹一声,继而问道:“阿弟才智胜我百倍,将来之事、又该如何计较?!”
“倒不消急,纵然匡家人现下着急拉拢各家元婴门户、难得筹码,是要将主意打在我们这些皮薄馅大的人家上头不假。
可阿兄所言不是全无道理,我颍州费家面上仍有微功,匡家人稍有记挂,各家吃相不会太过难看。资粮、子弟或可慢慢转运诸地,总不虞有满门倾覆之忧。”
费叶涗言到此处一顿,眼神落在一副巨大的大卫舆图上头,又与费天勤轻声念过:“将来之事,阿兄除了对南応多多栽培之外,我费家才得尊位那位女婿的灶下,或也可再添把干柴。”
“嗯,晓得了”
(昨天小开的一段修改了好久还是被审核大人删改了,没得办法,还请老爷们见谅。明天老白要正式陪产了,后续更新如不及时,还请老爷们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