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内,叶寒虚弱地背靠着粗糙坚硬的赤红色岩壁,蜷缩在洞穴的最深处,尽可能减少体力的流失。洞外,这一颗名为赤澜星的炽热星球,正以其永恒不变的荒芜与死寂,昭示着这里的恶劣与残酷。
体内,那枚苍穹之印依旧在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气流,如同最忠诚的工匠,以水滴石穿的耐心,一点点修复着他破碎的经脉、受损的内腑和黯淡的骨骼。
不过,这种修复缓慢得令人心焦,尤其是在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期间,叶寒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尝试。意念沉入丹田,试图唤醒那曾经浩瀚如海、随心所欲的主宰灵力。然而回应他的,始终是一片死寂。力量并非消失,而是如同被冻结,被封印,与这个世界的天地能量格格不入,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无法产生任何的共鸣。
“我体内的灵力还是完全无法动用,这一片世界的法则,似乎排斥我体内的灵力……”
叶寒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沙哑低沉。这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比肉身承受的剧痛更让他感到窒息。从屹立于大陆之巅、执掌众生命运的主宰,跌落至连最微末灵力都无法动用的“凡人”,这种巨大落差,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者彻底崩溃。
然而,叶寒的道心是在无数次生死磨砺中锤炼出来的。最初的震惊与绝望过后,强烈的求生欲开始占据上风。
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恢复力量的方法,才能弄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而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源自生理本能的空虚感,如同火焰般从他的胃部灼烧起来,随后迅速蔓延至全身。
饥饿!
他已记不清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自从踏上了修炼之路,辟谷纳气是基本能力,更不用说晋入帝境乃至主宰后,早已依靠天地能量维持生机。可如今,灵力被封,他这具重伤未愈的肉身,重新变回了需要依靠食物才能维持生命的凡胎!
虚弱、疼痛,再加上这不断汹涌而来的饥饿感觉,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压垮。他的喉咙干得冒烟,胃部更是阵阵抽搐,头晕眼花。
“看来必须……先找到吃的和水……”
叶寒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苍穹之印能修复伤势,却无法解决饥饿。若再不进食,他可能等不到伤势恢复,就会活活饿死、渴死在这一口山洞之内。
休息了不知多久,直到感觉四肢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力气,叶寒才艰难地挪开堵住洞口的巨石。一道刺眼的赤红色光芒射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认四周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迹象后,他才如同蹒跚的老人,一步一顿地走出了山洞。
赤澜星的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这里的天空是永恒压抑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液。大地是干裂的赤土,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荒漠和嶙峋的怪石。空气干燥灼热,带着浓重的硫磺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吸入口鼻都带着一股灼烧感。热风卷起红色沙尘,如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生疼。
这一颗星球,简直就是生命的禁区!
此刻,叶寒正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了他来到这个陌生星球后的第一次“觅食”。他弯着腰,目光如同最细致的篦子,扫过每一寸土地,希望能够找到一点可食用的东西,哪怕是一点苔藓,或者某种类似仙人掌的耐旱植物。
然而,这个地方荒凉得寸草不生,叶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每次抬脚都异常艰难。
极度的干渴和饥饿如同两条毒蛇,不断噬咬着他的意志。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干燥的热风瞬间蒸发,只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
他尝试挖掘一些看起来稍微湿润的泥土,但挖下去尺许深,依旧是干硬无比的赤土。他敲碎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希望能找到蕴含水分的内核,结果除了崩碎的石屑,一无所获。
绝望,如同周围的赤色荒漠,无边无际地在心中蔓延开来。
难道……真要饿死在这里?
他靠在一块巨大的赤岩下喘息,仰望着那令人压抑的赤红天空,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想他叶寒,当初纵横苍穹大陆,历经无数劫难,最终登临主宰,难道最终的归宿,竟是如此憋屈地饿死在一颗陌生的荒芜星球上?
不!绝不!
他挣扎着站起身,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继续向前探索。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又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在翻过一道低矮的沙梁后,他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一片不一样的色彩!
那是一个被环形山壁半包围着的小山谷。谷底的土地,竟然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暗褐色。
而在这一片暗褐色的土地之上,竟是生长着一片稀疏的、约莫半尺高的红色植物!
这些植物形态很奇异,叶片窄长,如同燃烧的火焰,通体呈现出一种晶莹的赤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隐隐散发着微弱的霞光!
“赤霞草!”
一个名字莫名地出现在叶寒的脑海,或许是苍穹之印蕴含的某种古老知识被触发。他来不及细想这草为何会出现在这绝地,也顾不上去分析它是否有毒,强烈的求生本能正驱使着他,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扑了过去。
他跪倒在草丛边,颤抖着手,抓起一把赤霞草,甚至来不及擦拭上面的尘土,便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草叶入口,带着一股灼热和淡淡的苦涩,口感粗糙得划拉喉咙。但下一刻,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随即扩散向到了四肢百骸!
这一股能量并不算磅礴,却异常精纯,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饥饿感竟然真的被缓解了一些,更重要的是,这股暖流所过之处,他那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势,似乎都舒缓了一分!
“叶寒心中狂喜,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发现了甘泉。他不再犹豫,接着双手并用,疯狂地采摘、吞咽着这些救命的赤霞草。此刻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沉寂的苍穹之印,在接触到这股外来能量之后,运转似乎都加快了一丝!
他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喜悦中,忽略了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然而就在他正埋头苦“吃”草之时——
“吼!!!”
只见身后,突然一声低沉、充满了暴戾与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闷雷般在山谷中炸响!
叶寒浑身一僵,接着猛地抬起了头!
只见山谷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奇异的妖兽!它体型如成年麋鹿般大小,通体覆盖着赤红色的鳞甲,而非毛发。头颅似鹿,但口中却探出两根弯曲锋利的獠牙,头顶一支独角燃烧着实质般的赤红火焰。她四蹄踏地之处,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它那猩红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叶寒,或者说,盯着他手中和身边的赤霞草,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愤怒!
赤炎鹿!
又一个名字浮现。显然这片赤霞草,是它的食粮也是它的领地!
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恐怖的妖兽。叶寒心中叫苦不迭!真是才脱饿殍之忧,又陷猛兽之口!若是修为尚在,这等妖兽他弹指可灭。可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重伤未愈,如何与这明显不凡的妖兽抗衡?
那赤炎鹿没有给叶寒思考对策的时间,它前蹄猛地刨地,鼻孔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头一低,那一根燃烧着火焰的独角,便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叶寒狠狠顶撞而来!速度极快,带着一股腥风!
躲不开!
叶寒瞳孔收缩,这一刻求生本能让他向侧方狼狈地一扑!
“嗤啦!”
虽然他反应已经够快,但左臂依旧被那锋利的独角边缘擦过!覆盖着破旧布条的衣袖瞬间化为飞灰,手臂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焦黑一片,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更重要的是一股灼热火毒顺着伤口疯狂向他体内钻去!
“噗!”
叶寒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伤口鲜血直流,痛得他眼前发黑。
赤炎鹿一击得手,更加狂暴,调转方向,再次冲来,蹄声如雷!
叶寒强忍剧痛,连滚带爬地躲避。他试图寻找石块反击,但普通的石块砸在赤炎鹿的鳞甲上,竟连个白印都没留下。他想要调动哪怕一丝灵力压制伤口处的火毒,却依旧是徒劳。
他就像一只被猛虎戏耍的兔子,只能凭借残存的本能和不算灵活的身法,在山谷中狼狈逃窜,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被鹿角划破的,被蹄子踢中的,被火焰燎伤的……
鲜血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衫,剧烈的运动让他刚刚缓解的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伴随着失血过多的眩晕。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
“不行……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在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顶撞后,叶寒再次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后背狠狠撞在一块岩石上,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彻底昏迷。
看着再次咆哮着冲来的赤炎鹿,一个绝望又无奈的念头闪过——
装死!
这是弱者面对无法抗衡的捕食者时,最原始最无奈的最后手段。
他不再逃跑,而是顺势瘫倒在地,屏住呼吸,将全身肌肉放松到极致,甚至连体内苍穹之印的运转都强行压制到最低微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与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无异。唯有意识,在疯狂地呐喊着,祈祷着。
赤炎鹿冲到近前,炽热腥臭的鼻息喷在叶寒脸上。它用蹄子暴躁地踢了踢叶寒的身体,又低头用鼻子嗅了嗅。
叶寒心如擂鼓,却不敢有丝毫异动,连眼皮都不敢颤动分毫,任凭那火毒在体内肆虐带来的剧痛冲击着神经。
或许是叶寒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样子确实像是死了,或许是觉得这个入侵者已经不再构成威胁,赤炎鹿在叶寒“尸体”旁徘徊了片刻,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最终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那片赤霞草旁,低头啃食起来,然而那一双猩红的眸子,依旧时不时警惕地扫向叶寒的方向。
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注视移开,叶寒心中稍稍一松,但依旧不敢动弹。此刻他像一块真正的石头,躺在炽热的地上,忍受着身体内外传来的双重折磨,等待着这头妖兽彻底放松警惕,或者……离开。
黑暗逐渐吞噬了他的意识,并不是因为昏迷,而是极度的疲惫与伤痛。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唯一的念头是: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