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有间宽敞的屋子,原本是用来接待外交、内政等部长级官员的,也是觐见大厅的一部分。我当傀儡那阵,这屋子基本闲置,仆人们就临时摆了桌椅。跟宰相派、摄政派决裂后,不少女仆没了用处,但这屋子的活儿本来就多是仆人干,用来接待贵族也不违和。只是这些仆人身世不明,没法完全信任,只能在里面安插了间谍盯着。
屋子中央放着张长桌,我坐在短边主位,蒂莫娜斜站在我身后。长桌左侧前排,依次坐着努巴尔伯爵、沃德伯爵和西方教会的丹尼尔;右侧前排是瓦伦公爵、法比奥,还有个特殊人物——薇拉·西尔维·勒·沙佩利耶。
她会在这儿,是因为查姆诺伯爵带着雇佣兵离开帝都后,她成了伯爵的代表,更准确说是联络人。大概太久没公开露面,她一直低着头,想掩饰神情,手里紧紧攥着对沙佩利耶家族的耳环——这是件能远程通讯的魔法道具,靠它,她能跟查姆诺伯爵实时沟通。
……可惜这道具没法大规模生产,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战争的打法都得彻底变。
“召诸位来,就为一件事。”我缓缓扫过众人,见他们都坐定,继续说道,“叛军终于有动作了。沃德伯爵,你给大家说说详情。”
“是。”
之前我特意交代过,这次发言不用起身——一来是想缩短会议时间,二来也是在试探新规:以后不能让他们俯视跟自己等高的皇帝。现在刚加冕,规矩松散点没事,往后可不能再没分寸。
“西吉斯蒙德·德·范·拉乌尔和奥古斯托·德·阿基卡尔,各自自称‘第二代拉乌尔大公’‘第二代阿基卡尔大公’,还把领地改成‘拉乌尔大公国’‘阿基卡尔大公国’,两人结成攻防联盟,叫‘大公联盟’。”
说起来,帝国境内原本就没有“大公”这个头衔。以前前礼部尚书被人私下叫“大公”,不过是因为他管的地盘大得像个王国,根本不是正式头衔。但国外确实有“大公”这一爵级。
早年间,第六任皇帝爱德华三世打了不少败仗,急着找个软柿子捏,就盯上了弱小的加尤希王国。结果反而被加尤希的邻国包了夹,打了败仗。帝国丢不起这个脸,就强迫加尤希改名叫“加尤希大公国”,逼他们交巨额赔款,名义上归帝国管。可这加尤希大公国虽说算帝国附属国,帝国却没法干涉它的内政,还得承认它是独立国家。
也正因如此,加尤希大公国虽说地盘小,之后倒没卷入过什么大战——大概他们觉得,真出了事,帝国说不定会出手。现在拉乌尔和阿基卡尔学这一套,自称“大公”,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叛乱找个体面由头。
“真是敷衍。我还以为他们至少敢称帝呢。”我忍不住吐槽。
“陛下,只要他们还想结盟,就绝不敢称帝。”瓦伦公爵接话,语气肯定,“阿基卡尔和拉乌尔都出身皇室旁支,要是有一方敢称帝,另一方绝不会认,联盟当场就得散——谁也不会放弃皇位继承权。”
可不是么,争皇位的人哪会甘心屈居人下。这么看来,他们搞独立、结联盟,不过是互相妥协的结果,说白了就是抱团发表独立宣言。
这时法比奥皱着眉提问:“他们为什么非要搞独立?一直以叛乱的名义跟咱们耗着,不是更稳妥吗?”
在帝国,这种大规模叛乱确实少见——毕竟皇帝权力比邻国君主大些。但在邻国,贵族不满君主就叛乱,是常有的事。准确说,贵族向君主提要求被拒,就会起兵施压,用现代话说,更像“罢工”。但现在是他们的诉求没被满足,反而跟帝国彻底撕破脸,倒像是反过来了。
一般来说,叛军赢了,就能逼着君主答应诉求;要是输了,就得按叛国罪论处。要是哪方打得特别狠,诉求会加码,惩罚也会更重。这么看,他们之前一直以“叛乱”名义活动,其实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为了稳住自己的领地。”努巴尔伯爵沉吟着开口,“只要爵位继承还没定下来,就算咱们跟他们打输了,他们的继承权被认可,咱们也能找借口,把上一辈传下来的侯爵、伯爵领地,分给其他有继承权的亲属——等于拆他们的地盘。”
从阿基卡尔家的情况看,这点很好理解。只要查尔斯和菲利普还活着,就算奥古斯托当了公爵,领地也得被这两人分走,只会比现在小。再加上查尔斯之前说的,阿基卡尔兄弟间本就有矛盾,奥古斯托肯定怕夜长梦多。
我瞬间明白:他们搞独立,就是想逼着外界承认,把自己现在占的所有地盘——不管是公国还是伯爵领,都合并成一个“大公国”,彻底断了别人拆分的可能。
即便如此,要独立也该称“王国”才更像样。而且这么一来,邻国很可能会插手——毕竟谁都想从帝国分裂中捞好处。之前我特意宣布自己管外交,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一直在暗中防备。
可要是他们称“王国”,咱们向邻国求援,搞不好会变成代理人战争,把仗拖成泥潭。但他们称“大公国”,心思就藏得深了——邻国可能会觉得这只是“帝国给贵族自治权”,不是真独立,就不会轻易插手;帝国这边,日后也更容易接受“让大公国名义上归降”的妥协。
……他们大概就是这么盘算的。
真是太小看我了。这种“先打再谈条件”的思路,前提是他们觉得自己能赢。“我放弃独立,换你承认我继承领地”这种话,只有在势均力敌或者占上风时才管用。他们怕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输。
或许是听到我低声嘀咕,瓦伦公爵往前凑了凑,语气铿锵:“陛下,臣觉得这是他们的侥幸心理。要是没开打就想着怎么收场,咱们永远赢不了。”
……我其实只是在想战后怎么处置地盘,还没定好具体方案而已。把查尔斯安插进阿基卡尔家,也只是其中一个想法。
“他们觉得能轻松打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人瞧不起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陛下,您打算怎么做?”沃德伯爵追问,目光锐利。
“基本计划不变,先解决拉乌尔。”我顿了顿,看向桌子上那对耳环,“查姆诺伯爵,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陛下。”耳环里传来查姆诺伯爵的声音。
薇拉·西尔维大概没料到会突然被关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她尴尬地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查姆诺伯爵,科波德沃尔伯爵的领地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查姆诺伯爵带着雇佣兵和自家军队进了科波德沃尔伯爵的领地,本来计划用贵族赎金付雇佣兵薪水,不够的话还能跟瓦伦公爵借——就是会背上巨债。
“陛下,那边的混乱比预想的还严重。领地已经失控,当地贵族都打起来了。”
“哦?这么快?”
“还有,之前从加冕典礼逃出去的低阶贵族,现在都成了土匪,把废弃的城堡都占了。”
这倒省了不少事——本来还想借着科波德沃尔伯爵的领地,跟查姆诺伯爵的地盘打通联系,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只是没了领主,短短几天就乱成这样,未免也太巧了。
“这么说,那些废弃城堡已经被你们拿下了?”
“是的陛下。剩下的叛军逃去了附近的城市,我们正带兵过去,让他们交人。”
也就是说,查姆诺伯爵已经在科波德沃尔伯爵的领地里站稳了脚跟。
“做得好,继续小心。”
“臣遵旨!”
“陛下。”沃德伯爵又开口,语气凝重,“现在不少地方已经乱了,这个大公联盟只会让局势更糟。”
可这联盟看着是让敌人变强大,实则是把原本支持宰相和摄政派的贵族强行绑在一起——宰相派和摄政派的矛盾可不是近几年才有的,现在突然结盟,那些旧派系的贵族肯定会不安,不少人说不定会转头投靠咱们。
阿基卡尔和拉乌尔为了稳住地盘,强行搁置矛盾结盟,这对咱们来说,正是拉拢那些摇摆贵族的好机会。
只是……这种人肯定不少,他们说不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正在忙着盯那些摇摆贵族。但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就算效果有限,能让他们保持中立,不加入叛军,也是赚了。
“我知道了。”我拿定主意,“再发一道令,召各地贵族来帝都。另外,对现在被关着的贵族,跟他们谈谈,罪行轻的,从轻发落。”
啊,这事该交给谁办呢?丹尼尔现在没法抽身,西方教会内部还乱着。看来得找个级别高、能镇住场面的人。
“瓦伦公爵,这事能拜托你吗?”
“臣没问题。”瓦伦公爵刚要应下,就被人打断。
“陛下,等等!”法比奥急忙开口,“现在不知道叛军什么时候会有动作,随时可能需要军事部署,瓦伦公爵得专心管军务,不能分心。”
法比奥说得有道理,我刚想重新安排,瓦伦公爵却摇头:“不必。陛下,其实我想给您推荐个人——他有丰富的指挥经验,对政治也懂,以前也是位将军,正好能办这事。”
这是趁机给我推荐人才?现在确实缺人,尤其是这种文武双全的。只是……我本来想会后再谈这些。罢了,先见了再说。
“好,要是人在外面等着,就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