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搓成灰白的冷盐粒子，劈头盖脸地砸。
天地间，就剩下这片单调的白，以及冻得发脆的空气，吸一口，肺管子都透着股凛冽。
史蒂芬·方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
他穿着件单薄的风衣，肩头落满了雪，头发被风扯得乱糟糟，脸色比雪地还白几分，透着股刚从地狱十八层爬上来、又被扔进冰窖的倦意。
眼皮子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睡过去，硬是靠着骨子里那点拧巴劲儿撑着。
抬头。
一座庙。
灰扑扑的墙，瓦上积着厚厚的雪，檐角挂着几根冰溜子，在微弱天光下闪着冷硬的芒。
门板老旧，颜色剥落得斑驳，透着一股子岁月熬出来的朴素劲儿，像是被这无边雪原硬生生磨掉了所有棱角和色彩。
没什么仙气缭绕，也没啥魔法灵光乱闪。
它就戳在那儿，安静，朴素，甚至有点寒酸。
像个看尽世事、懒得再搭理红尘的老僧，杵在时间的角落打盹儿。
史蒂芬·方拖着灌了铅似的步子走到门前。
没抬手，没叩门环。
吱呀——
那扇斑驳的木门，自己往里开了。
像等了他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无声地邀他进去。
门后是条青石板铺的小径，雪扫得干干净净。
他迈步进去，身后的风雪和寒气，被那扇重新合拢的门板，“咔哒”一声，轻巧地关在了外面。
温暖，干燥，带着陈年木质和线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暖意一熨，稍稍松了一丝丝。
正对门的小小庭院里，石桌旁，坐着个人。
光头，一袭素黄僧袍，洗得有些发白。
是古一。
她正不紧不慢地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韵律。
茶烟袅袅，在她平静无波的眉眼间缭绕。
桌上就两只粗陶茶碗，朴拙得没有任何花样。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史蒂芬·方身上。
那眼神很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烛光，也映着他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影子。
“你终于来了。”古一的声音平缓，没什么起伏，却像落在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史蒂芬·方没应声。
他甚至没去看古一的脸，拖着脚走到石桌旁，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墩上，骨头缝里都透着乏，累得只想把脑子放空。
他没客气，伸手就去端离他最近的那碗茶。
动作有点急，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
“先让我喝点茶吧。”他嗓子有点哑，像是被冷风割过，“有点乏了。”
古一看着他端茶的手，她没阻止，反而提起小小的粗陶茶壶，稳稳地、无声地，将他面前的茶碗添至八分满。
琥珀色的茶水注入碗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许多许多.”古一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叹息，“跳动的星火，崩塌的维度，被攥紧又捏碎的命运线.还有那几乎吞噬一切的混沌之潮”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躯壳，直视着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战斗痕迹与时空伤痕。
“辛苦了。”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份量重得不像话，带着一种沉重的理解和.敬意？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话，那么迎来的一定会是.毁灭。”
史蒂芬·方没看她。
他双手捧着温热的粗陶碗，像是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碗沿有些糙，磨着指腹。
他低下头，凑近碗口，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然后“滋溜”一声，吸了一大口。
茶叶带着点苦涩的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去，烫得食道微微发紧，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放下碗，碗底磕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抬眼看着飘雪的天空，又或者什么都没看，眼神放空了一瞬。
“呵”
他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被茶呛到了喉咙，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哑。
“只是些许风霜罢了。”
纽约基地深层的实验室，只剩下布鲁斯·班纳与空间宝石幽蓝的荧光作伴。
时间刚过午夜，仪器单调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屏幕上的数据流在班纳疲惫的眼中逐渐模糊重影，他摘下那副厚如瓶底的眼镜，使劲揉了揉酸痛的眼窝，指关节按压在眉骨上留下两道深红的印子。
“哈”
一声带着浓重倦意的哈欠牵扯着他的胸腔，骨头缝里都透着被过度压榨后的酸涩。
他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实验室角落的简易洗漱台。
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勉强驱散了些许混沌感。
他拿起牙刷，挤出廉价的薄荷牙膏，白色的泡沫很快糊满了嘴角。
就在那硬毛刷头机械地刮擦着臼齿，发出沙沙声响的当口——
脖颈右侧，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深入骨髓的剧痛！
那感觉绝非蚊虫叮咬，更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裹挟着高压电流，狠狠地捅进了皮肉，并且带着一股子要把筋腱都撕扯下来的凶狠蛮劲！
“嗷——！！！”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惊骇与剧痛的惨嚎猛地从班纳喉咙里爆发出来，牙膏泡沫喷溅在面前的镜子上，留下斑驳的白点。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被侵犯的狂怒，左手闪电般捂向剧痛的源头，右手则本能地、狠狠地朝自己脖子后面拍去！
啪！
掌心传来一种拍中了某种坚硬微小物体的触感，伴随着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班纳猛地扭身，充血的眼珠死死盯向洗漱台那面沾着泡沫的镜子。
镜面冰冷光滑，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扭曲的脸孔和.正死死咬在他捂脖子的左手虎口边缘，一个还在疯狂蹬踹着细腿的、拇指大小的身影！
缩小版的蚁人制服！
“fuc*！斯科特！你在做什么！不要开这种玩笑！”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覆盖下去的瞬间，那死死咬着他血肉的蚁人猛地松开口！
细小的身体爆发出超乎想象的敏捷，借助班纳拍击带起的气流和左手皮肤的弹性，像个被弹弓射出的弹丸，“嗖”地一声弹射出去！
嗤溜！
那灰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深邃漆黑的地缝里，快得连残影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