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挟着血腥与腐臭,掠过白狼山下尸骸遍野的荒原。
乌鸦盘旋,发出刺耳的啼鸣,仿佛在嘲笑这场惨胜。
凉州军,终于胜了。
但放眼望去,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
活下来的士兵们拄着长矛,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尸堆中翻找着尚未断气的同袍。
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脸上凝固着血与尘的污垢,仿佛早已忘记什么是“活着”。
幽州军的重甲步兵与辽东军的轻骑混杂堆积,残肢断臂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被长矛贯穿胸膛的士兵,至死仍紧握刀柄;被战马踩碎头颅的骑兵,手指深深抠进泥土,仿佛仍想爬出地狱。
一具无头的尸身跪在地上,脖颈断口处早已干涸发黑,而他的头颅滚落数步之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血,浸透了整片土地。
干涸的血迹在烈日下龟裂,像一张张狰狞的蛛网,而新流的血仍从尚未死透的伤者身上渗出,汇入早已凝固的暗红泥泞。
几只野狗在尸堆间穿梭,撕咬着柔软的腹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张辽站在高处,铁甲破碎,刀早已卷刃。
他的亲兵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也大多断臂残腿,倚靠着折断的旗帜喘息。
“将军……我们赢了……”一名校尉嘶哑道,声音里没有喜悦,只有麻木。
张辽没有回答。他望向远方——那里,刘虞的帅旗已被踩进血泥,公孙度的辽东军溃逃时丢弃的辎重仍在燃烧,黑烟滚滚,遮蔽了半边天空。
赢了吗?
风,忽然大了。
腐臭与血腥被卷起,扑进每个人的鼻腔。
有人因为力竭开始呕吐,有人庆幸胜利跪地祈祷,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站着呼吸着空气,感受着还活在世上的感觉,但仿佛灵魂早已被这场战争吞噬。
夕阳如血,映照着这片人间炼狱。
张辽缓缓闭眼。
但愿战争早一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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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在张辽,陈庆安,还有麴义三人的带领之下,辽西郡的第一座城池,也是辽西郡重镇柳城被攻破。
公孙度的家人,妻小全部被俘虏。
原本公孙度就已经将辽东所有的兵马都已经带到了白狼山。
辽西郡的守备兵马几乎都空了,再加上陈庆安换上了公孙度麾下兵马的旗帜,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诈开了城池,几乎上就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辽西郡的重镇也是门户柳城。
柳城告破。
凉州军在柳城休整了数日。
有了刘虞从幽州带来的兵械和粮草补充,再加上之前缴获公孙度的粮草,一时之间张辽带领的凉州兵再无补给的风险。
张辽,陈庆安还有麴义三人经过商议之后,开始兵分三路,决定用最快的时间来攻占整个辽西郡。
几乎就是在柳城告破的十天之后,整个辽西郡便已经全部都被攻破。
由于公孙度战死在白狼山,加上公孙度的大本营辽西郡全部沦陷,之前投靠在公孙度麾下的那些个官员都选择了投降。
玄菟郡,辽东郡,乐浪郡几乎是在凉州军兵不血刃的情况之前拿下了全境。
七月初的时候,张辽已经率领大军返回了蓟县,并且将在白狼山俘虏的刘虞以及在柳城俘虏的刘虞的长子刘和全部都送往了长安等待发落。
唯一可惜的是,张辽回到蓟县的时候,早已经和收到消息的司马氏已经逃之夭夭了。
自此,从建安二年三月,历时四个月的幽州之战彻底告于段落。
而北方四州。
凉州,并州,幽州,冀州也全都在段羽的绝对掌控之下了。
七月初。
张辽站在蓟县的南门,横刀立马看着被装在囚车当中送往长安的刘虞不禁心中终于放下了重担。
“承蒙王上信任,辽幸不辱命,协同庆安,麴义终于完成了王上的任务。”
张辽看着逐渐远行的队伍口中感慨。
除了被押送去往长安的刘虞一家人之外。
更多的则则是此次幽州之战的伤兵。
之前在卢龙塞攻打卢龙塞的时候,伤兵并不是很多。
但白狼山一战,因为要充当诱饵,张辽的本部兵马伤亡超过五成。
一万步骑,最终在第十天的时候只剩下了不足五千人。
而最后一战的时候,也只有三千人还能战斗。
七成的伤亡。
这种战损比例,若是放在一般军队上,早就已经溃败的不成样子了。
不要说七成。
就是三成伤亡,都足以让一支大军溃败。
但凉州军硬生生的支撑了十天。
心里除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之外,还有满心对伤兵的愧疚。
能被送回去的,基本上都是终身都会落下残疾的伤兵。
虽然这些伤兵在被送回去之后待遇不会差。
但毕竟会一辈子落下伤残。
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手,有的则是手脚全部被斩断。
陈庆安来到了张辽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张辽的肩膀。
“放心吧,王上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一场战争,王上说过,我们这一代会将该打的仗都打完,总有一天,天下承平,百姓富足安康。”
张辽用力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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沓氏城。
坐落于辽东半岛南端,东濒黄海,西临渤海,是东汉辽东郡最南端的海疆要塞。
此处其地势北高南低,背靠低矮的丘陵,面朝开阔的滩涂与海湾。
海岸线曲折多礁,近海散布着几座小岛是渔民避风与海盗藏身的天然屏障。
沓氏城虽为汉廷治下的边城,但实际控制力薄弱。
本地渔民、盐户杂居。
城南的“海市”是唯一的喧闹处。
清晨,渔民以鱼获换粟米;午后,高句丽商队用毛皮、人参私下交易铁器。
海边立着歪斜的木祠,供奉“海神姑获”——渔民以鱼头、米酒祭祀,祈求风平浪静。
七月酷暑中,城北乱葬岗的新坟飘着纸钱,死于海难的尸首无人认领,任由乌鸦啄食。
朝廷权威涣散,豪强割据,百姓在赋税、兵役与自然的夹缝中挣扎求生。
正午,这座大汉边境之外的边境小城迎来了一支队伍。
宛如一股不速之客,在城池外渔民的注视之下缓缓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