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捕虾的兴奋劲儿还没褪去,林宇就率先冷静下来。
五百多斤磷虾新鲜度极高,若处理不当,天亮前就可能变质,必须趁着夜色抓紧分类处置。
他召集众人在甲板上列队,指着堆成小山的虾桶,声音清晰:“小周、小虎负责分拣,把个头小的、破损的磷虾挑出来,单独装桶;大春哥、小海跟着我处理优质虾,一部分做鲜虾仁,一部分留着晒虾皮;所有人动作都轻着点,别把虾壳碰破,影响卖相。”
船员们立刻动起来。老周和小虎搬来两个大竹筛,将磷虾一勺勺倒进筛里,借着煤油灯的光仔细挑选:“这虾得按大小分,小的晒虾皮正好,大的做虾仁更值钱!”
他们把指甲盖大小的磷虾拨进蓝色桶里,这类虾壳薄肉嫩,晒出来的虾皮鲜味足;把拇指粗细、虾身完整的磷虾放进白色桶,留着做鲜冻虾仁。
另一边,林宇搬来提前准备好的大瓷盆,往盆里倒了些海水,王大春负责将白色桶里的优质磷虾倒进盆里漂洗:“小宇,咱这虾仁咋取?直接手剥还是用工具?”
“用竹刀刮,别伤着虾肉。”林宇从工具箱里拿出几把特制竹刀。
刀身薄而钝,既能划开虾壳,又不会割破虾肉。
他示范着捏住虾头,竹刀顺着虾腹轻轻一刮,完整的虾仁就落在瓷盆里,白嫩嫩的透着光泽:“每颗虾仁都得这么取,不能带虾线,不然厂里那边通不过验收。”
小海虽不善言辞,手上动作却不含糊。
他跟着林宇剥虾仁,剥好的虾仁立刻放进铺着碎冰的铁盒里。
这些碎冰是从冷藏舱刚取出来的,能暂时锁住鲜味。
“鲜虾仁得装成十斤一盒,封上保鲜膜,等天亮直接送冷库冻住,运给罗老板时才不会化。”林宇一边说,一边给铁盒贴标签,上面写着“鲜虾仁 —30 斤/箱”,方便后续清点。
分拣到凌晨三点,五百多斤磷虾终于处置妥当:两百斤小磷虾装了三个蓝桶,留着回村晒虾皮;两百五十斤优质磷虾剥出八十斤鲜虾仁,分装成八个冰盒;剩下的五十斤磷虾虽个头中等,但虾身完整,林宇决定留着做 “盐渍虾”。
用粗盐拌匀后装坛,既能长期保存,又是渔村家家户户爱吃的下饭菜,还能分给村民们尝尝鲜。
“小周,把蓝桶和盐渍虾坛搬进冷藏舱下层,温度调到零度,别冻住,就保持低温保鲜。”林宇指挥着,“鲜虾仁冰盒放上层,温度降到零下十五度,直接冻硬,免得运输时变质。”
小周钻进冷藏舱,仔细摆放好虾获,回来时擦着汗笑:“这冷藏舱真管用,刚摸了下,冰盒都结霜了,虾仁肯定坏不了!”
忙完处置,天已经蒙蒙亮。
林宇坐在船舷边,拿出记事本规划销路:“鲜虾仁优先给罗老板,按之前约定的一块五一斤算,八十斤能卖百八十块;两百斤小磷虾晒虾皮,能出四十斤干货,市场价十块一斤,能卖两百块;盐渍虾留五十斤,二十斤分给船员,三十斤拿到镇上集市卖,能补点油钱。”
王大春凑过来看记事本,眼睛一亮:“这么算下来,光这趟夜捕虾就能赚几百块?比以前跑三趟近海还多!”
“这还不算白天撒渔网的收成。”林宇合上记事本,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海面。
船员们听着,脸上都露出期待的笑容。
小虎拎着一小桶鲜虾仁,兴奋地说:“等回村我就给我娘送点,让她也尝尝咱捕的虾!” 李长坤也点点头,难得接话:“晒虾皮时喊我,我会用竹匾晒,晒出来的虾皮不粘团。”
第二天。
三艘船刚停靠在村口码头,林宇就拎着两斤新鲜磷虾往李长坤家走。
昨天夜捕的两百斤小磷虾等着晒虾皮,之前托李长坤做的烘干机,是能不能快速出干货的关键。
李长坤家在村东头,院门口堆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林宇刚进门,就看见李长坤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扳手敲敲打打,旁边立着个半人高的铁架子,上面铺着细密的铁丝网,正是烘干机。
“李叔,烘干机做好了?”林宇笑着递过磷虾,“刚捕的,新鲜,您留着尝尝。”
李长坤头也没抬,接过磷虾往墙角一放,语气硬邦邦的:“早做好了,昨天等你到天黑,也没见你人影。”
“昨天在海上处理虾获到凌晨,回来怕吵着您,就没过来。”林宇没在意他的态度,凑过去看烘干机,“这架子挺结实,就是......铁丝网间距是不是太宽了?小磷虾容易从缝里漏下去。”
“你懂啥?”李长坤放下扳手,瞪了他一眼,“这铁丝网是我特意找镇上铁匠铺轧的,间距两毫米,刚好能漏杂质,虾漏不下去。”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拨了拨铁丝网,眼神里藏着点不确定。
林宇没跟他争,转身喊来王大春和小虎,把两百斤小磷虾搬到院子里,先往铁丝网上铺了薄薄一层。
李长坤蹲在旁边,点着了烘干机底下的煤炉,火苗“呼呼”往上窜,铁架子很快热了起来。可没烤十分钟,小虎就喊:“小宇哥!虾都粘在铁丝网上了!揭都揭不下来!”
林宇赶紧过去看。
果然,磷虾受热后,虾壳里的粘液粘在铁丝上,一扯就把虾身扯破,好好的虾变成了碎渣。
李长坤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蹲在地上抽烟,一句话也不说,脸色比平时更难看。
“李叔,不是您的错,是铁丝网没做防粘处理。”林宇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咱找块薄铁皮,剪成和铁丝网一样大的尺寸,铺在上面,铁皮导热快,还不粘虾。”
“铁皮?哪有那么合适的铁皮?”李长坤闷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却没再反驳。
“我记得我家有一块,我去找找!”王大春说着就往外跑,没一会儿就扛着块旧铁皮回来。
林宇找了把剪刀,按着烘干机的尺寸裁剪铁皮,李长坤蹲在旁边,默默递过尺子:“左边再剪短两厘米,不然卡不进去。”
林宇照着他说的改了尺寸,把铁皮铺在铁丝网上,又在铁皮上刷了层薄薄的食用油。
这是他在部队学的防粘法子,油脂能隔绝粘液。
重新铺上磷虾后,李长坤又点了煤炉,这次火苗控制得比刚才小,铁皮慢慢变热,却没再出现粘虾的情况。
可没过多久,新问题又冒出来了。
烘干机只有底下一个煤炉,上层的磷虾烤得干,下层的却还是湿乎乎的,受热不均匀。
李长坤皱着眉,刚想开口抱怨,就见林宇往烘干机两侧各加了个小风口,又找了个旧风扇,对着风口吹:“这样热气能循环,上下温度就均匀了。”
风扇一开,热气果然在烘干机里转了起来,下层的磷虾渐渐开始变干。
李长坤盯着烘干机看了半天,嘴里嘟囔着:“多此一举,我本来想明天再加风口的。”
话虽这么说,手里却递过一块挡板:“把风扇那边挡点,别让风太急,虾吹跑了。”
林宇接过挡板,笑着说:“还是您考虑得周到。”
李长坤别过脸,没接话,却起身往煤炉里加了块煤,火苗不大不小,刚好能保持温度。
太阳落山时,第一批虾皮终于烘干了。
金黄金黄的,透着股鲜香味,抓一把在手里,干爽不粘手。
王大春抓了把尝了尝,兴奋地喊:“好吃!比以前晒的虾皮鲜多了!”
小虎也说:“小宇哥,李叔,你们这烘干机改得太好用了!两百斤虾,明天就能全烘完!”
李长坤看着虾皮,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却又很快压下去,对着林宇说:“明天早点来,煤炉得提前点,不然赶不上进度。”
“好嘞!”林宇笑着应下,心里清楚。
李长坤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比谁都上心,这烘干机虽有不足,却藏着他的心思。
收拾完烘干机,林宇拎着一袋刚烘好的虾皮,递给李长坤:“李叔,这袋您留着,给婶子做汤喝。”
李长坤接过虾皮,往屋里一放,没说谢谢,却低声道:“明天带点昨天的盐渍虾,我喜欢吃点儿有滋味儿的。”
林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个别扭的老头,终于肯说句软话了。
走出李长坤家,夜色已经降临,村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林宇拎着半袋刚烘干的虾皮,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傍晚的渔村飘着饭菜香,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想着家里王玉芬肯定炖了鱼汤,他心里满是暖意。
这两天捕虾顺利、烘干机也改好了,连带着心情都轻快不少。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门槛旁,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账本,正是罐头厂的赵大勇。林宇笑着喊了声:“大勇哥,咋在这儿蹲着呢,家里有人咋不进屋?快进屋坐!”
“小宇,我找你有事儿,要不还是在这儿说吧,我怕二妮知道了上火。”
林宇顿时眉头一凝。
“啥事儿?还怕二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