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猛地站起身,脸上没了平时的爽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里满是焦虑。
“小宇,还是在这里说吧,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厂子现在遇到大麻烦了!”
林宇心里咯噔一下,递水的手顿了顿:“别急,慢慢说,是罐头质量出问题了?还是原料不够了?”
“不是质量,也不是原料,是钱的事!”赵大勇把账本递给林宇,指着上面的数字,手都在抖,“你还记得上个月发出去的鲅鱼罐头吗?现在货都到了快一个月,但是资金却迟迟不回,你得赶紧打电话催一催,最近厂子的支出大,又是翻新厂房,又是发工人吃喝的,现在账面上的钱都不够下个月开资的......”
林宇拿起账本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收支:原料采购花了八百块,工人工资欠了一千二,还有厂房租金、煤电费用,一笔笔加起来,赤字越来越大。
他皱起眉头:“对方没给个准话?到底啥时候能回款?”
“哪有准话啊!”赵大勇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语气里满是无奈,“昨天我又打电话,对方说‘再等等’,可咱等不起啊!下个月五号就是发工资的日子,厂里十几个工人等着工资过日子,有的要给孩子交学费,有的要给老人看病,要是开不出工资,咱这厂子可就真撑不下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本来想着靠鲅鱼罐头的回款补窟窿,现在钱回不来,连买新一批物料都没有。昨天去镇上买罐头盒,老板都催我结之前的欠款,说再不给就不供货了。没有罐头盒,接下来的罐头订单怎么做?”
林宇放下账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心里快速盘算着。
加工厂是村里的支柱产业,不仅解决了十几个村民的就业,还能消化村里的渔获,要是倒了,不仅村民收入受影响,他的虾皮、虾仁销路也会少一条。
“你先别急,” 林宇语气沉稳下来,“一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问一问到底什么情况,让他们尽快给回款”
赵大勇一听,眼睛瞬间亮了,紧紧攥着林宇的手:“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次可得靠你了,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钱要是要不回来,咱这厂子就得停工!”
“行,我明白!”林宇点了点头,“跟我进屋吧~!”
“我就不进屋了,厂子里还一堆的事儿呢!我走了,你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赵大勇转身就离开。
送走赵大勇,林宇没顾上喝一口王玉芬炖的鱼汤,转身就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泛黄的通讯录。
上面记着梁先生部队后勤处的电话,那是之前合作鲅鱼罐头时,梁先生特意留的紧急联系方式。
他攥着话筒,手指在拨号盘上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按下了一串数字。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单调的忙音,响了足足半分钟,最终“咔嗒”一声断了。
林宇皱了皱眉,又重新拨号,这次忙音更短,刚响三声就断了。
王玉芬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他脸色凝重,轻声问:“咋了?电话没打通?”
“嗯,可能部队那边忙。”林宇嘴上说着,心里却泛起急。
梁先生那边还欠着二十万罐罐头的货款,要是这笔钱能及时到账,罐头厂的工资和原料问题就能缓解大半。
他没歇气,第三次拿起话筒拨号,这次终于有了动静,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您好,这里是部队后勤处,请问您找哪位?”
“同志您好,我找梁先生,我是青山渔村的林宇,之前跟他合作过鲅鱼罐头订单,有急事找他。”林宇赶紧说明来意,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请您稍等,我帮您转接梁先生办公室。”接线员的声音刚落,电话里就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是一阵忙音。
林宇握着话筒,耳朵紧紧贴在上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要是找不到梁先生,罐头厂的困境就更难解决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电话终于被接通,可传来的却不是梁先生的声音,而是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您好,我是梁先生的助理,梁先生现在去前线视察了,不在办公室,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转达。”
林宇心里一沉,却还是赶紧开口:“同志您好,我是林宇。之前我们给部队送了一批鲅鱼罐头,直到现在货款没结,现在我们村里的罐头厂遇到了大麻烦,急需这笔钱周转。您看能不能跟梁先生说一声,尽快把货款结了?”
“货款的事啊......”助理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为难,“林同志,不是我们故意拖款,实在是现在部队困难。前线正在打仗,弹药、药品都需要大量资金,后勤这边的预算也很紧张,梁先生每天都在为钱的事发愁。您看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等前线局势稳定些,我们肯定第一时间把钱给您送过去。”
“宽限不了啊!”林宇急得站起来,语气里满是无奈,“助理同志,我们加工厂下个月五号就要发工资了,现在连工资都凑不齐,厂里这么多工人等着钱过日子,有的要给孩子交学费,有的要给老人看病,要是开不出工资,厂子就得倒闭!而且我们现在还给你们加工罐头呢,急需钱采购包装材料,没有钱,订单就得耽误,到时候不仅我们受损失,以后你们要罐头,也没法及时供应啊!”
他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我知道部队现在不容易,可我们渔民也难啊!这批货款对我们来说就是救命钱,您务必帮我跟梁先生反映一下,想想办法,这几天无论如何把钱送来,哪怕先结一半也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助理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了,林同志。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梁先生的通讯员,把你的情况跟他说清楚,让他尽快联系梁先生。要是梁先生同意,我明天就给你回电话,告诉你具体的打款时间,你看行不行?”
林宇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说:“太谢谢您了!麻烦您一定跟梁先生说清楚我们的困境,要是能及时回款,以后部队需要罐头,我们一定优先供应,价格也给最优惠的!”
“好,我会的。”助理说完,又叮嘱了一句,“你保持电话畅通,我明天一有消息就给你打过去。”
挂了电话,林宇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王玉芬走过来,递给他一条毛巾:“别太着急了,部队肯定不会坑咱们。”
林宇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心里却依旧没底。
部队的情况他能理解,可加工厂的困境也迫在眉睫。
挂了电话,林宇坐在桌前,指尖还残留着话筒的凉意。
王玉芬见他脸色依旧紧绷,递来一碗温好的鱼汤:“别愁了,助理不是说会帮忙转达吗?梁先生看着是个靠谱的人,肯定不会让咱吃亏。”
林宇接过鱼汤,却没喝,只是望着碗里晃动的油花,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是不相信梁先生,更不是不理解部队的难处,前线战士在流血牺牲,他比谁都清楚这笔钱可能关乎多少人的性命。
可前世的记忆,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没法完全放下警惕。
他清楚的记得一个盲人企业家,见政府有困难,义无反顾的帮助政府解决困难,甚至动员自己的亲戚帮忙,可是到了政府兑现承诺的时候,他连政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想到这些,林宇握着碗的手紧了紧。
他不是不愿帮政府,更不是不愿支持前线。
之前接部队的鲅鱼罐头订单,他特意让赵大勇把价格压到最低,甚至自己贴钱改进包装,就是想为战士们多做点事。
可帮忙的前提,是得保证自己和乡亲们能活下去。
加工厂要是倒了,几十个工人没了收入,家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办?
他要是因为“支持部队”把自己拖垮,不仅帮不了任何人,还会让王玉芬、二妮跟着受苦。
“我不是不信梁先生,是不信‘承诺’这两个字。”林宇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格外清醒,“以前我也觉得,只要为国家做事,肯定会有回报。可后来才知道,有些承诺,只是需要你的时候才值钱,等你没用了,就啥也不是。”
王玉芬愣了愣,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你的意思,咱不是不帮忙,是得先顾好自己。要是连饭都吃不饱,还咋帮别人?”
“就是这个理。”林宇点点头,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我帮部队做罐头,是因为战士们在保家卫国,值得帮。可要是因为帮他们,把自己的厂子拖垮,让乡亲们没饭吃,那就是傻。这钱,我必须要回来,不仅是为了罐头厂的工人,也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