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七年,夏末。
诸葛亮携汉朝大军,浩浩荡荡开入汉中地界。
但见沿途村落凋敝,田地荒芜。
偶有百姓远远望见军队,便惊慌逃窜,如见虎狼。
原来,曹魏这几年为了组织北伐战事,一直在吸两川百姓的血。
强征入伍,强征给养之事屡见不鲜。
偶有反抗之民,皆被当地豪强与官府联手镇压。
因为曹魏统治者非常聪明,他知道如此残酷剥削百姓,肯定会引来百姓的不满。
所以他们并没有一边倒的得罪所有阶级。
而是只压迫底层,至于掌握生产资料,与知识分子的士人豪强则予以拉拢。
作为有时代局限性的底层百姓,面对官府与士人豪强的联手,那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
只能乖乖任凭曹魏政府剥削。
所以,作为高祖皇帝的龙兴之地的汉中。
如今也是生民凋敝,畏兵如虎。
诸葛亮在四轮车上目睹此景,眉头深锁。
是夜扎营后,他召众将议事,语气沉痛:
“虽两国交兵,然累及黎庶,诚非吾所愿也。”
“汉中百姓,亦是大汉子民啊。”
次日清晨,
诸葛亮命人备下太牢大礼,亲率文武官员至定军山前设祭。
祭台高筑,三牲齐备,旌旗猎猎。
诸葛亮整衣冠,执玉圭,朗声诵读祭文:
“大汉丞相琅琊侯诸葛亮,谨以清酌庶羞,祭奠汉中山川之神。”
“亮奉天子明诏,讨逆复汉,本为解民倒悬。”
“然兵戈所至,生灵涂炭,此诚亮之过也。”
“伏惟神明,佑我百姓,止息干戈。”
祭文方毕,原本呼啸的狂风骤然停息,漫天愁云渐散。
但觉清风习习,细雨霏霏。
不过片刻,
云开雾散,艳阳高照。
三军将士见此异象,无不欢欣鼓舞。
关兴兴奋地对张苞道:
“此必吉兆也,天佑大汉!”
是夜,
诸葛亮在帐中批阅军报至三更,终因倦极伏案小憩。
朦胧间,忽闻一阵清风拂过,帐中烛火摇曳。
抬头时,见一人飘然而入。
纶巾羽扇,鹤氅皂绦。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身高八尺,气度超然若仙。
诸葛亮惊而起立,执礼相问:
“公何人也?”
来人微微一笑,声若清泉击玉:
“今早重承见顾。”
“吾有片言相告:今汉祚将兴,天命在刘。”
“然两川生灵,横罹兵革,诚可怜悯。”
“汝入境之后,万勿妄杀生灵。”
言讫,拂袖转身。
诸葛亮急欲挽留:
“仙师留步!”
却觉一阵眩晕,猛然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
帐外更鼓正敲四更,诸葛亮回味梦中言语,心绪难平。
即刻传令:
“请行军司马赵直来见。”
不过片刻,赵直疾步入帐:
“丞相深夜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诸葛亮将梦中情形细细道来,末了问道:
“闻卿善解梦,此梦主何吉凶?”
赵直凝思片刻,忽然抚掌:
“昔年张天师曾在此创立道教,广施仁德。”
“想来是天师怜惜两川生灵,特来点化丞相。”
诸葛亮恍然大悟,当即传令三军。
立白旗一面,上书“保国安民”四个大字。
并颁下严令:所到之处,如妄杀一人者偿命。
更不许擅取百姓一物,违令者军法处置。
翌日行军途中,
时近正午,烈日当空。
一队士兵行至橘林旁,见树上金灿灿的橘子挂满枝头,个个喉头滚动。
一个新兵实在耐不住口渴,伸手便要摘取。
忽闻一声断喝:
“住手!”
李治快步走来,面色严峻:
“丞相有令,不得擅取百姓一物,你岂敢违抗?”
那新兵慌忙跪地求饶:
“李将军恕罪!小的实在是口渴难耐。”
“军令如山!”
李治厉声道,“来人,依律鞭笞三十!”
关银屏恰在附近巡视,闻声赶来。
见那士兵年纪尚轻,面色惶恐,心生不忍,低声对李治道:
“夫君,他初犯军纪,是否……”
这关三小姐性格随他父亲,十分怜悯底层士兵。
依照关羽的性格,他肯定不愿意重责这名稚嫩的小兵。
反之,以粗粝暴虐的张飞性格来,他便狠得下心做此事。
而李治则完全是出于军律律法,他摇头正色说道:
“……夫人,慈不掌兵。”
“今日若饶一人,明日便会有十人效仿。”
随即高声对众军士道,“丞相仁德,体恤百姓。”
“我等既为王者之师,就当秋毫无犯。”
“今日之事,以儆效尤!”
鞭刑执行时,全军肃立观看。
每一鞭落下,都让将士们心头震颤。
行刑完毕,李治亲自为伤兵敷药,温言道:
“非是我无情,实为军纪不容。”
“你且记住这个教训,日后勿要再犯。”
此事很快传遍全军,自此再无人敢违抗军令。
数日后,大军行至乐城外十里处。
探马来报,城中百姓听闻汉军纪律严明,已纷纷出城相迎。
诸葛亮闻报,即命赵云率精兵一千先行入城,维持秩序。
其余部队在城外扎营,不得惊扰百姓。
次日清晨,
诸葛亮轻车简从,只带关平、关兴等数将入城。
但见街道两旁跪满了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一老翁颤巍巍上前,奉上一碗清水:
“丞相仁德,老朽无以为敬,谨以清水表心意。”
诸葛亮连忙下车,双手接过水碗,却不饮用,而是问道:
“老丈,城中粮价几何?百姓可还过得去?”
老翁垂泪道:
“自夏侯楙驻守以来,横征暴敛,城中十室九空。”
“幸得丞相仁军,我等才敢出城乞活。”
诸葛亮闻言,当即传令: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减免赋税,与民休息。
关银屏见一孩童饿得皮包骨头,心生怜悯,将自己的干粮尽数相赠。
李治在旁看见,微微点头,也命亲兵将随身携带的粮食分发给老弱妇孺。
便在此时,忽见一队百姓押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过来。
为首的老者跪地禀报:
“丞相,此人原是夏侯楙帐下税吏,平日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今日被小民等擒获,听凭丞相发落。”
那税吏面如土色,连连磕头求饶。
诸葛亮沉吟片刻,对百姓道:
“此人罪恶,理当严惩。”
“然亮既立‘保国安民’之誓,当以法度行事。”
遂命关平:
“将此人收押,细查其罪。”
“若罪证确凿,依律处置。”
“若有人诬告,也当还其清白。”
百姓闻言,无不心悦诚服。
是夜,诸葛亮召众将议事。
费祎进言:
“丞相仁德感天,如今汉中民心归附,实乃大幸。”
“然我军粮草转运艰难,长久下去,恐难支撑。”
诸葛亮羽扇轻摇:
“……文伟所虑极是。”
“亮已思得一计:可在汉中实行屯田,且战且耕。”
“既可减轻蜀中负担,又能安顿流民。”
李治出列道:
“……丞相明鉴。”
“末将愿领本部兵马,开垦荒地,以为表率。”
关银屏也道:
“末将也可率女兵营协助耕作。”
诸葛亮欣然从之,批准了军民同耕于汉中的计划。
这项计划实在必行。
因为蜀中粮运困难,如果继续依靠关中、河南的粮食,将会成为洛阳朝廷的一个极大负担。
反之,如果能够在汉中实现自给自足。
那么汉军便有着充裕的时间,来进行伐蜀之战。
这也是汉中的重要性。
诸葛亮不愿意采取冒险计策的原因也在这里。
只要稳扎稳打得到汉中,那么蜀道再是艰难。
有汉中兜底,迟早能够打进成都。
次日,汉中城外出现了一幅奇景:
蜀军将士卸甲执锄,开荒种地。
女兵营的姑娘们则帮着百姓修补房屋,照料伤病。
一日,
关银屏正率女兵在河边浣洗衣物,忽见上游漂来一具尸体。
打捞上来后,发现是个年轻女子。
怀中还紧紧抱着个婴儿,竟还有微弱气息。
关银屏急忙命军医救治,亲自照料这个失去母亲的婴儿。
消息传开,汉中百姓无不感动。
半月后,诸葛亮巡视屯田情况。
见麦苗青青,长势喜人,不禁欣慰。
行至一村落,忽闻哭声震天。
询问之下,方知是村中突发瘟疫,已死了十余人。
诸葛亮立即命随行军医前往诊治,又调拨药材,亲自拟定药方。
为防疫情扩散,他竟不顾众人劝阻,在疫区连住三日,直到疫情得到控制。
临行时,全村百姓跪送十里,哭声动天。
这日,诸葛亮正在帐中处理公务,忽报有百姓求见。
来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奉上一卷竹简:
“此乃汉中父老联名万民书,感念丞相仁德。”
诸葛亮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还按着红手印。
最后写道:
“丞相仁德,泽被苍生。”
“汉中百姓,愿效死力。”
当晚,诸葛亮独自登上城楼,远眺汉中夜景。
但见万家灯火,炊烟袅袅,与月前荒凉景象判若两地。
赵直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轻声道:
“丞相可还记得月前之梦?”
诸葛亮颔首:
“天师点化,不敢或忘。”
“为政者,当以民心为心。”
这时,关平来报:
有数百魏国降兵愿意归顺,请示如何安置。
诸葛亮道:
“愿留者,分给田地。”
“愿归者,发放路费。”
“切记,不可强留。”
这道命令传出,反而有更多魏兵前来归降。
诸葛亮见汉中局势渐渐稳定,又召集众将训话道: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今汉中已定,非但得一地,更得民心。”
“望诸君谨记:民为邦本,本国邦宁。”
于是,三军震服。
……
洛阳城中,秋意渐浓。
未央宫深处,刘备正与监国太子刘禅及几位重臣商议军政要务。
“父皇,诸葛丞相自汉中来报,已平定汉中全境。”
“现上书请示在汉中屯田养兵,待来年粮草充足再图成都。”
刘禅恭敬地呈上奏疏,眉宇间透着几分犹豫。
“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儿臣不敢擅专。”
“还请父皇定夺。”
刘备接过竹简,细细阅览。
其书略曰:
“臣亮诚惶诚恐,谨奏圣主陛下:”
“臣奉王命督师北伐,赖陛下神威,三军效命,今已克定汉中。”
“旌旗所指,山河归附。”
“诚可告慰高皇帝之灵,稍纾社稷之忧。”
“然臣自入南郑以来,目击闾阎景象,不禁中夜抚膺,泫然涕下——”
“所谓‘天府之土’,竟成荆棘纵横之地。”
“往昔商贾络绎之衢,惟见狐兔出没之迹。”
“田畴芜秽,仓廪空虚。”
“百姓面有菜色,稚子啼饥号寒。”
“询之故老,乃知曹贼西遁之际,徙民毁城,焚仓绝道。”
“遂使秦巴膏腴,化作豺狼巢穴。”
“臣观汉中形胜,北倚秦岭如屏,南枕巴山若障。”
“沔水蜿蜒其腹,沃野绵延千里。”
“昔萧何据此供高祖基业,张鲁凭之成一方霸图。”
“今虽暂困兵燹,然地脉未损。”
“若得善加经营,必复为龙兴之地。”
“臣遂暂止兵锋,以一月之期行安民三策。”
“其一,发军粮以赈鳏寡,缮甲兵以清匪患。”
“其二,招流亡复其本业,贷耕牛助其垦殖。”
“其三,削苛捐以苏民困,明律令以正风俗。”
“今市井渐闻笑语,阡陌始见炊烟。”
“更于河湄原隰,仿淮阴屯田旧制。”
“分兵为屯,列栅为营。”
“令士卒操戈则备战,释甲则扶犁。”
“已开渠堰十二道,垦荒田三万顷。”
“种粟栽桑,蓄豚养犊。”
“待至秋深,当见黄云覆垄。”
“及至明岁,可望仓廪盈溢。”
“届时军粮自足,不复劳关中转运。”
“士马饱腾,正宜向益州进军。”
“昔高祖用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今陛下委臣节钺,当固本培元,后发制人。”
“蜀中虽云险塞,然曹叡暗弱,汉中方定,民心思汉久矣。”
“若待来年春暖,携汉中积粟,率虎贲之师。”
“出阳平而叩剑阁,则成都指日可下。”
“较之悬军深入,馈饷不继,岂非万全乎?”
“今遣偏师戍守险隘,广布斥候以察敌情。”
“臣日则巡营劝农,夜则图划方略。”
“必使军民同心,耕战两便。”
“惟愿陛下少宽圣虑,善保龙体。”
“待臣明年春汛奏凯,当献益州版籍于丹墀。”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章武十七年,秋八月,丞相臣诸葛亮谨奏。”
诸葛亮提出明年再继续进兵益州的战略提议
良久,刘备抚须颔首,沉吟道:
“孔明深谋远虑,所奏甚合朕意。”
“汉中初定,粮草转运艰难。”
“若贸然进兵,恐生变故。”
“屯田之策,实为上计。”
他转向身旁的李翊:
“李相,来年开春,可再组织一军支援孔明伐蜀。”
“此事就交由你全权操办。”
李翊躬身领命:
“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刘备略显疲惫地挥挥手:
“今日议事至此,诸位且退下吧。”
众臣鱼贯退出大殿。
李翊刚回到相府,管家便来禀报:
“相爷,今日已有数位大人递帖求见,都带着厚礼……”
李翊微微一笑:
“……意料之中。”
“去,设宴三日后,宴请这些‘’有心人’。”
三日后的相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京中权贵几乎悉数到场,个个锦衣华服,笑语喧哗。
酒过三巡,太仆羊衜举杯起身:
“李相运筹帷幄,辅佐陛下平定天下,功绩冠绝古今。”
“依老夫看,便是韩信、张良复生,亦未必能及啊!”
众人纷纷附和,谀词如潮。
李翊举杯环视众人,目光深邃:
“……诸公过誉了。”
“翊本郯县一介白身,得遇明主,侥幸才有今日。”
“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需顺应历史的潮流。”
“若非天下大乱,英雄辈出,翊又何来建功立业之机?”
这时,车骑大将军张郃趁机问道:
“听闻朝廷已决定明年增兵汉中,支援诸葛丞相伐蜀。”
“不知相爷心中可有领军的人选?”
此言一出,
满座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耳倾听。
眼下,灭蜀之役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
因为汉中被拿下,川蜀门户也就洞开。
正如诸葛亮提出的战略一样,以汉中为根据地,打进去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灭蜀之役的成功是板上钉钉,而魏国又没有被灭。
那这天大的功劳,自然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京中的权贵们,收到一点风声,便纷纷都来拜贺李翊。
指望来年开春,安插自己的儿子,或者族中子弟到军中去。
以便来年去前线镀金,再不济混点儿军功。
回京后,也好在京中谋一个差事。
李翊缓缓放下酒盏,神色凝重:
“去年徐晃将军病逝,如折我一臂。”
“蜀道艰难,诸位莫要以为伐蜀是件易事。”
“崇山峻岭,易守难攻,更兼蜀中人才并未完全凋敝。”
“依然有愚忠于曹魏的顽固分子,向我军做出抵抗。”
“此役,绝非汝尔等所想那般容易。”
光禄勋崔谅接口道:
“……相爷过虑了。”
“我等世受国恩,正该为国效力,何惧艰难?”
众人纷纷称是,个个摆出忠勇之态。
李翊目光扫过席间,忽然停在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身上,嘴角微扬:
“奉先将军,您乃当世虎将,可有挂帅的想法?”
醉眼朦胧的吕布闻言,哈哈大笑,声若洪钟:
“李相说笑了!老夫离开行伍已近十载。”
“这把老骨头早就打不动了,相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宴席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吕布虽已年逾七旬,但虎威犹存,这一笑依然震得杯盏轻颤。
李翊含笑点头:
“奉先将军老当益壮,何必过谦?”
“不过既然将军无意出山,那明年的领军之人,老夫自当慎重遴选。”
“诸公且安心回去等候消息。”
宴席将散时,众人纷纷命随从抬上贺礼。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琳琅满目。
崔亮上前低声道:
“相爷,这些薄礼不过是我等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来年出征,犬子崔凌虽不才,但也略通兵法……”
李翊摆手打断:
“诸公心意,老夫心领了。”
“至于军中人事安排,还需从长计议。”
送走宾客后,李翊独自在书房中对着一地礼品出神。
管家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忍不住问道:
“相爷,这些礼物……”
“登记造册,悉数入库。”
李翊淡淡道,“明日早朝,本相要面奏陛下。”
夜深人静,李翊在灯下细阅兵部文书。
忽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奉先将军既然去而复返,何不进来一叙?”
李翊头也不抬地说。
吕布推门而入,醉意全无,目光炯炯:
“相爷果然知我。”
李翊放下文书,示意吕布坐下:
“将军今夜在宴席上装醉推辞,想必另有深意。”
吕布叹道:
“老夫确实年事已高,不宜再统大军。”
“不过更重要的是……”
“相爷可曾想过,为何这些权贵争相要将子弟送入军中?”
“哦?”李翊挑眉,牵唇笑道,“翊愿闻其详。”
“伐蜀之功,谁不眼红?”
吕布冷笑,“但他们只看见功劳,却看不见凶险。”
“若是败了,这些纨绔子弟岂不误了大事?”
吕布活了七十多岁,人生大起大落。
其心智之成熟,早非当年的义父杀手阿布可比。
李翊点头:
“……将军所虑极是。”
“故而明日面圣,我欲举荐一人……”
“张郃?”吕布接口道。
李翊微笑,“知我者,奉先也。”
两人对坐而饮。
窗外梧桐叶落,飒飒作响。
“相爷,你当真要举荐张郃挂帅?”
吕布放下酒盏,眉头微蹙。
“此人近年来在朝中日益骄纵,恐怕与诸葛亮合作未必顺利。”
“孔明那人,你我都知道,最是讲究上下分明。”
李翊轻抚长须,目光深邃:
“奉先以为,陛下为何要在来年给诸葛亮增兵?”
吕布一愣:
“自然是为了战事顺利,加快灭蜀进程。”
“如今汉中已定,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
正当此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身着淡绿罗裙的少女端着食盘款款而入。
身姿曼妙,步履轻盈。
她先将一碟精致的下酒菜摆在案上。
又端上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酱肉,动作优雅从容。
“父亲,奉先将军,夜深了,用些小食吧。”
少女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
吕布看得一怔,不禁问道:
“相爷,这可是令爱?”
李翊含笑点头:
“……正是小女李仪。”
“仪儿,还不快给奉先将军见礼。”
李仪盈盈一拜,仪态万方。
烛光下,她面容姣好,眉目如画。
虽只十六年纪,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
吕布慨叹道:
“令爱真是仪态万千,不知芳龄几何?”
“回将军话,小女二八。”
李仪轻声应答。
“二八正是桃李年华,该考虑嫁人了。”
吕布笑道,“不知可曾许了人家?”
李仪嫣然一笑:
“在父亲身边能学到很多教益,情愿不嫁人,侍奉在父亲身边。”
“女子当嫁,岂有不嫁人之理?”
吕布皱眉,摇了摇头。
李翊连忙打圆场:
“奉先也莫要见怪,顶数她小,最是骄惯。”
“就连老夫也拿她没辙。”
李仪依偎在父亲身边,娇嗔道:
“父亲又说女儿的不是了。”
这番小插曲过后,吕布忽然想起方才的话题,正色问道:
“相爷,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增兵,难道不是为了灭蜀顺利吗?”
李翊尚未答话,李仪却轻笑起来:
“奉先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吕布老脸一红,非但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还请小姐赐教。”
李仪敛衽一礼,侃侃而谈:
“将军请想,诸葛丞相手中现有十二万大军。”
“而魏国如今民生凋敝,粮草短缺。”
“丞相却是兵强马壮,龙精虎猛。”
“这般兵力,便是灭两个魏国都够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继续增兵?”
她顿了顿,见吕布若有所思,继续道:
“蜀地是天然的封闭之地,成都更是天府之土。”
“倘若大军在里面割据,岂非灭了一个魏国,又来一个魏国?”
吕布恍然大悟,似醍醐灌顶般拍案道:
“原来如此!陛下增兵,是为了防范前线大军生变!”
李翊点头补充:
“确切地说,是让他们相互制衡。”
“奉先应该不会忘了,当年刘焉仅仅只是把路给堵住。”
“再谎称蛾贼作乱,便轻易完成了割据,连朝廷都没办法。”
“蜀地确实是天然的割据之地,便是朝廷往来沟通都十分不便。”
吕布长叹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想不到我吕布征战半生,竟还不如一个闺中女子看得透彻。”
“相爷,你教女有方啊!”
李仪谦逊地低下头。
“……将军过奖了。”
“小女不过是常听父亲与诸位大人议论朝政,耳濡目染罢了。”
吕布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举荐张郃?”
“此人若是与诸葛亮不睦,岂不误了大事?”
李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正因为张郃与诸葛亮未必和睦,才更要举荐他。”
见吕布不解,李仪轻声解释道:
“将军想,若是派去的人与诸葛丞相太过融洽,陛下岂不是更要担心?”
“可万一……”
显然,吕布在想,要是两人当真不和,岂非误了大事?
“放心吧。”
李翊一眼看出吕布心中所想。
“二人都是经过岁月沉淀之人,不会因私怨而误了国家大事。”
“相反,以诸葛亮在朝中的威望,以及张郃在军中的威望。”
“他二人联手,效果说不定反而更好。”
吕布这才完全明白过来,不禁感叹:
“朝堂之事,果然比战场更加复杂啊。”
夜深了,
李仪告退后,吕布与李翊继续对饮。
“相爷,有女如此,你真是好福气。”
吕布由衷赞叹,“可惜我那犬子,整日只知道走马斗鸡,不成器啊。”
李翊摆手道:
“……奉先过谦了。”
“不过……仪儿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她自幼聪慧,三岁能诵诗,七岁通经史。”
“这些年来,我在家中处理政务,她常在旁伺候。”
“久而久之,竟也通晓了不少朝堂之事。”
吕布忽然压低声音:
“相爷,你实话告诉我。”
“举荐张郃,是不是还有你别的考量?”
李翊沉吟片刻,方道:
“张郃近年来确实有些骄纵,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让他出去历练。”
“况且……他在军中人脉深厚,若是留在朝中,反而容易结党营私。”
“高明!”
吕布击节赞叹,“一箭双雕!”
“既满足了陛下制衡的需要,又化解了朝中的隐患。”
李翊却叹了口气:
“只是苦了前线的将士。”
“权力制衡,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二人沉默良久,吕布忽然问道:
“相爷,你觉得……诸葛亮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吗?”
李翊苦笑:
“以孔明之智,岂会看不破?”
“只是他身为臣子,也只能顺势而为罢了。”
这时,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已是三更时分。
吕布起身告辞:
“夜深了,相爷也早些歇息吧。”
送走吕布后,李翊独自在院中漫步。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
他想起方才女儿的言谈举止,既感欣慰,又有些担忧。
“父亲为何叹气?”
李仪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李翊回头看着女儿,轻声道:
“仪儿,你今日在奉先将军面前的表现。”
“虽然机智,但未免太过锋芒毕露。”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虽然迂腐,却也不无道理。”
李仪挽住父亲的手臂,柔声道:
“……父亲教诲的是。”
“只是女儿见奉先将军误解父亲的用意,一时心急,才多说了几句。”
“为父明白你的心意。”
李翊拍拍女儿的手,“只是朝堂之事,错综复杂。”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反而不美。”
父女二人在月下漫步,李仪忽然问道:
“父亲,您说诸葛丞相会明白朝廷的用意吗?”
李翊停下脚步,凝视着女儿:
“以孔明之智,必然明白。”
“但他更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
“为臣之道,既要尽忠职守,也要懂得明哲保身。”
“老夫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他若想在朝中更进一步,就得明白这个道理。”
李仪暗想,如今诸葛亮已经是内阁首相了。
他还要如何更进一步呢?
父亲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张郃将军若是与诸葛丞相处不好,耽误了伐蜀大业,又当如何?”李仪追问。
李翊意味深长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为父还要举荐夏侯霸为副将。”
“有他在中间斡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在两个威望极高的老将中,安排一个降将进去。
但夏侯霸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降将。
因为他是曹魏的宗室,在曹魏那边身份地位是比较高的。
此前在关中立了功,诸葛亮便顺势将他举荐给了刘备。
而不出意外,刘备也是予以了夏侯霸极其优渥的待遇。
至于他配不配上,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魏国里那些魏国官员们知道。
只要你投降朕,保证你是荣华富贵,金票大大滴。
所以夏侯霸很快跻身到了齐汉军事高层。
而代价,当然是要他当灭魏的带路党,同时负责招募魏国官员将领了。
这就是政治。
次日早朝,果然如李翊所料。
当他提出以张郃为主帅、夏侯霸为副将兼监军的议案时,立即引起了激烈争论。
崔亮率先反对:
“张郃虽勇,但性情骄纵,恐难与诸葛丞相和睦共事。伐蜀大业,岂能儿戏?”
张郃本人更是大为不满:
“末将征战多年,何曾需要他人节制?”
“李相此举,莫非是信不过末将?”
很少有让人担任副将的同时,还兼领监军的。
夏侯霸担任了监军,那张郃就得受他节制。
这令打了一辈子仗的张郃,当然感到不满。
李翊从容应对道:
“正因为张郃将军勇冠三军,才更需要夏侯霸这样熟知蜀地情势的副将辅佐。”
“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张将军以为然否?”
张郃一时语塞。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夏侯霸主动出列:
“末将愿听从张将军调遣,绝无二心!”
这番表态,让原本准备看热闹的众臣都愣住了。
退朝后,刘备单独召见李翊。
“……子玉,今日朝堂之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刘备似笑非笑,“想不到夏侯霸竟会主动表态支持。”
李翊躬身道,“夏侯霸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陛下的用心。”
刘备点头: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不过……朕听说昨日奉先去过你府上?”
“奉先将军确实来过,与臣商议伐蜀人选。”
李翊坦然道。
“哦?”刘备挑眉,“那他可有什么高见?”
李翊如实回禀:
“奉先将军起初不解陛下增兵的用意,后来经过……经过分析,方才明白这是为了相互制衡。”
他隐去了女儿参与讨论的细节。
刘备大笑:
“这个吕奉先,还是这般直性子!”
“不过他能明白朕的用心,倒也难得。”
从皇宫出来,李翊在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他知道,举荐张郃和夏侯霸只是第一步。
更重要的是要确保这两人能够默契配合。
伐蜀之后,如何分配战功,安定蜀地。
才是真正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