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和公司总部大楼里,新任主席亨利凯瑟克正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扫过脚下的城市——这位凯瑟克家族第五代掌舵人,刚接过怡和的权杖,却将集团大权牢牢攥在手中。
    彼时的怡和,正处于六七十年的鼎盛期,旗下掌控着 200多间公司,业务遍及港九与海外,从航运、贸易到零售,几乎渗透香港经济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就算如此,怡和也仅在香港排名第五,前面分别是环球集团、长江工业集团、汇丰、长实集团四家。
    而在怡和的商业版图中,置地集团的地位愈发凸显。
    随着 1960年代后期香港房地产市场升温,拥有中环不少物业的置地市值飙升,一跃成为怡和系规模第二的公司,和怡和差距很小;能排进香港企业第七,第六则是平安金融集团。
    按照惯例,怡和大班自动兼任置地主席,亨利凯瑟克也不例外——这让他得以直接主导置地的扩张策略,而中环的“饱和”,则将他的目光引向了新的目标:铜锣湾。
    彼时的中环,早已是香港的金融与商业核心,置地在此拥有多幢核心区建筑;但中环的土地开发已近饱和,想再拿下大面积地块难如登天,特别是在1970年失去‘中环地王’,这让亨利·凯瑟克每每想起都能懊恼很久。
    香港城市发展的脚步并未停歇,港岛的第二商业区正悄然向铜锣湾转移——这里交通便利,人口密集,商铺与住宅需求日益旺盛,特别是红磡隧道的畅通后,这里成为地产商眼中的“新金矿”。
    亨利凯瑟克深知,置地若想维持增长,必须跳出中环的“舒适区”,在铜锣湾抢占先机;更重要的是,置地已经落后长江实业不少,他要奋起直追。
    可铜锣湾的优质地块大多已有归属,几番筛选后,怡和与置地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家看似与地产无关的公司身上——牛奶公司。
    “牛奶公司的价值,不在牛奶,而在土地。”
    “铜锣湾的牛场、薄扶林的农场,在如今的市场里,养牛挤奶是最浪费的用途。只要拿下这些地块,改造成写字楼、商场和住宅,利润至少能翻十倍。”
    这番话,道破了怡和觊觎牛奶公司的核心逻辑:与其花费高价零散收购地块,不如直接吞并拥有大片优质土地的牛奶公司,一步到位掌控铜锣湾的发展主动权。
    牛奶公司的故事,远比怡和想象的更悠久。
    其源头可追溯至 1886年,美国商人丢杜在雪厂街开办的“雪厂”(即冰库),这是香港最早的制冰企业。1890年,丢杜与英商凯尔合作,将雪厂改组为“香港制冰公司”,旗下拥有雪厂街雪厂、春园街制冰厂、铜锣湾制冰厂,几乎垄断了香港的制冰业务——在冰箱尚未普及的年代,制冰厂是城市生活与商业运转的“刚需”。
    1896年,另一家看似无关的公司诞生:英国温逊医生创办的“牛奶公司”,最初的牛场就设在铜锣湾的荒坡上。彼时的铜锣湾尚未开发,大片土地闲置,正好适合发展畜牧业。1918年,随着业务扩张,牛奶公司与香港制冰公司合并,定名“牛奶冰厂有限公司”,既做制冰,也产牛奶,成为香港少见的“双业务”民生企业。
    到了 20世纪中期,家用与商用冰箱逐渐普及,制冰业务日渐萎缩,公司重心彻底转向奶制品,“牛奶公司”的名号也沿用至今。
    尽管业务转向,但早年积累的土地资产被完整保留——铜锣湾的牛场,薄扶林的农场更是面积广阔,这些在当年“不值钱”的土地,到了 1970年代,已成为寸土寸金的稀缺资源。
    而让牛奶公司更难被撼动的,是其掌舵人——周锡年爵士。这位祖籍广东东莞的华资大佬,出身显赫:祖父周永泰 1860年来港谋生,到父亲周卓凡一代,周家已是香港知名的富商家族;周锡年自幼接受西式教育,曾赴英国、奥地利留学,1930年回港后,不仅成为香港大学的五官科讲师,更凭借精湛医术成为“香港名医”。
    但周锡年的野心,远不止于医学界。他热衷公共事业,先担任保良局主席,凭借流利的英语与对西方规则的熟悉,深受港英当局重视:1946年被委任为立法局议员,1953年成为行政局议员,1960年获封 OBE勋衔,1970年更是被女皇授与爵士衔,成为继何东、周寿臣、陈光良、堂兄周竣年之后,香港第五位获此殊荣的华人。
    凭借政坛与商界的双重声望,周锡年成为香港华资圈的“标杆人物”。他先后担任十多家公司的董事及董事长,在牛奶公司任董事期间,他悄然开始增持股份——不同于后来激烈的收购战,周锡年的增持低调而持续,最终成为公司最大股东,顺理成章地坐上主席宝座,整个过程“水不惊鱼不跳”,却奠定了牛奶公司“华资掌控”的底色。
    不过1970年代初的周锡年,因 1967年香港乱期间“未能鼎助港督戴麟趾”而政坛失宠,逐渐淡出公众视野,但他在香港的根基丝毫未动。
    牛奶公司拥有 2000多名员工,除了铜锣湾、薄扶林的土地,还建有多家奶制品厂,形成了从养殖、生产到销售的完整产业链,而且还用超级市场份额,是香港民生领域的“重量级企业”。
    10月25日,香港股市。
    牛奶股莫名其妙升了14港元,以137港元收市,而置地股也攀升到95港元的新纪录。
    令人奇怪的是媒介反应迟钝,竟无此报道。这在后世,不可思议。
    自从1969年底远东会开市,股市“骑牛”渐进佳境。到1972年,股市如火如茶,交投踊跃。传媒及股民,皆以为大市所然,而忽略了小市的异常起伏。
    10月30日周一开市,股市终于爆发置地和牛奶的收购战。这一天,置地股和牛奶股分外引人注目。然而,晚报及电台仍保持沉默。
    10月31日,置地才在报章刊登全版广告:宣布对牛奶进行收购“怡富有限公司和获多利有限公司”(均为置地的财经顾问),现在草拟文件,准备于1972年11月7日分别寄与牛奶冰厂有限公司各股东。文件内将载列——以两股面值5港元之置地公司股票,交换一股面值7.5港元之牛奶公司股票的建议。
    其实,从10月25日起,已经燃起战火。这意味着,有人泄秘,混水摸鱼。若在后世,交易所及监管部门即会追究,控其“内幕交易”。更令人不解的是,如此浩大的收购,双方竟不要求停牌,交易所无动于衷,仍许两家挂牌买卖。由此可见,此时股市尚未发育成熟,监管不严,证券法例空洞无物,传媒均无老练的证券记者,投资者认知水平疏浅。林林总总,给炒股老手和享赋敏感的投资者太多的可趁之机。
    长实集团。
    陈光良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置地公司正在收购牛奶公司。
    他的脸上很平静,至于对于这件事的想法,也是顺其自然。如果周锡年来求他,他便考虑插手,这叫师出有名;如果周锡年不来求助他,那他并不会干涉亨利凯瑟克的正常收购行为。
    实际上,亨利凯瑟克此时的手段,确实非常的高明——不花一分钱,就欲将牛奶公司拿下;也就是以股换股,置地总归是香港第二大地产企业,其股票的诱惑力仅次于长实。
    当然也有也有弊端,那就是怡和持有置地的股权,会被稀释很多;比前世还多,意味置地这一世的市值,比前世低了很多,而牛奶公司的市值则和前世差不多。
    陈光良甚至在想:如果他全力出击,恐怕马上就能收购置地。毕竟平安投资手中,大概有5%的置地股权,另外还有10%的牛奶公司股权;等牛奶公司变成置地股权后,平安公司恐怕持股会有近10%。而怡和持有置地的股权,恐怕也就30%出头。
    不过他很快将这种想法压下去,如果这样做,恐怕得不偿失。
    整个11月,置地和牛奶公司的收购战,也是舆论战,打得让香港的报纸销量都提高了很多;与此同时,平安指数大幅上涨,在11月就已经突破800点,前11个月涨幅100%。
    正如陈光良猜测的那样,周锡年或许是担忧大地产商吃下牛奶公司,所以期间仅求助一家没什么影响力的华懋地产;最终的结果,也如前世那样,置地不花费一分钱便吃下牛奶公司,实力大增。
    新置地公司的市值,虽然还距离长实集团有点距离,但也是增加了不少。
    踏入12月,长实集团趁着市场火热,宣布供股计划——每十股供一股,筹集资金3亿,用于发展业务。
    此消息一出,一样小市带动大市,平安指数朝着1000点逼近。
    香格里拉酒店。
    陈光良约庄铸九一起吃饭,席间他说道:“趁现在地产走势高,让时代影业将旺角戏院大厦,以及尖沙咀戏院大厦,进行出售。毕竟现在,已经逐步进入‘多厅影院’时代,传统的戏院占地面积太大,也太浪费。”
    庄铸九惊讶了一下,这两处物业虽然不及中环和尖沙咀的两幢大厦值钱,那也是时代影业第四、第五值钱的物业(还有个清水湾时代影城综合项目最值钱)。
    “两幢物业恐怕得一亿多,真的要售出?”
    他也是TVB的总经理、时代影业的董事局主席,但此时却要听这位亲家公的。
    陈光良点点头,说道:“这波周期已经达到巅峰,说不定哪天就来个事情,进入低估。而这两幢戏院物业需要重建,时代影业没必要留着。卖掉之后,我们也可以多分一些红。”
    这几年,时代影业每年分红都是不菲,主要地产租金不菲,再加上制片、院线、发行都很赚钱。时代影业,已经进入高分红时期。
    庄铸九虽然心痛自己多年来购入的物业出售,但他也听出不一样的情况,那就是这位最聪明的商人,恐怕预测到什么。
    “好,我马上就安排。这样优质的物业,现在是不缺买家的。”
    “嗯”
    这一波证券和地产的‘巅峰’,陈光良家族怎么也能赚到10亿港币,简直是‘搜刮’来形容。当然,这也是陈氏家族为香港做了不少贡献,因该得到的。
    毕竟今年香港股市的交易额,可能要突破550亿,而前世估计也就450亿。
    当然,陈光良并没有安排今年套现证券,他打算元旦后考虑实行。
    刚完成上市,筹得 2亿港币的恒隆地产创始人陈曾熙,正为找不到匹配“高端商业地产”定位的项目犯愁。此时,弟弟陈曾涛带来的消息让他眼前一亮:时代影业拟出售旺角、尖沙咀两幢戏院大厦。
    这两处物业位于核心商圈,容积率高,可改造成高端商业大厦,恰好契合恒隆的发展方向。陈曾熙当即决定亲自对接时代影业董事局主席庄铸九。
    两天后,中环香格里拉酒店内,陈曾熙开门见山表达全额收购意向。庄铸九按陈光良的授意,报出 2亿港币的价格——远超业内 1.8亿的预估,既是对物业价值的自信,也是试探买家诚意。陈曾熙未多犹豫便答应,仅提出“尽快过户”的要求;庄铸九则以“需安置院线业务”为由,约定 1973年底交付,为后续调整留足缓冲。
    从放出消息到敲定条款,这场 2亿港币的交易仅用三天,快得让业内惊叹。没人知晓,庄铸九的“高价”与“延期交付”,实则是陈光良的布局:既最大化套现,又借交付缓冲避开潜在市场风险。
    对恒隆而言,这笔交易堪称“及时雨”。2亿港币集中投入核心物业,既能快速填充资产版图,重建后每年预估 3000万港币以上的租金收益,也将成为恒隆立足香港商业地产界的“标杆”。
    对时代影业来说,2亿港币套现是陈光良“落袋为安”策略的关键一步。时代影业确实太过庞大,能高价卖出一些物业也很正常。
    关键那两幢物业,并不是核心资产,时代影业售出后,也还还拥有中环和尖沙咀的两幢优质的甲级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