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的声音掷地有声,余琼愣住了。
李平生不仅是说给余琼听得,也是说给自己:朗德村这块硬骨头,他今天非要去再啃一啃不可。
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了施逆。
“哥。”施逆言简意赅打过招呼,“我去趟厕所。”
李平生点头,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施逆回来坐在驾驶位,刚想问李平生去哪里,一道香风就从旁边闪了过来,抢在他前面钻进了车里。
李平生愣住了,不解的看着余琼。
“你干什么?”
“跟你去朗德村啊。”余琼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你问我敢不敢去的吗?我这人最受不得激将法了。”
驾驶座的施逆也愣住了。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
这算什么事?
李平生简直要被这个女人的逻辑给气笑了。
“余记者,我要去村里办公,不是去旅游观光,你跟着不方便,请你下车。”
余琼非但没下车,反而往里挪了挪。
她的目光在驾驶座的施逆身上扫了一眼,却愣住。
“李镇长,我真是看错你了。”
李平生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你看错我什么了?”
“你竟然欺负残疾人?”余琼的声音不大,“你让他给你开车,你好残忍啊!”
这话一出,车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平生摇头,施逆的眼神则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他缓缓转过头盯着余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乐意!还有,不要叫我残疾人。”
余琼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好可怕的眼神!
她本是想用这话挤兑一下李平生,顺便占据道德高地,没想到却碰了个硬钉子。
我为你说话,你怎么还让我不舒服了?
她心里有些委屈地想着。
“施逆。”
李平生摇了摇头,懒得跟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施逆哼了一声,这才回头。
“余记者,你昨天自己也说了,那地方你不敢去。你现在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啊,跟定你了。”余琼拍了拍胸口,“你一天不接受我的专访,我就一天是你的影子。”
李平生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余琼却抢先一步。
“李镇长,你是个聪明人。”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你也不想明天的新闻头条是平安新任副镇长当街殴打女记者吧?”
“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耽误你工作,我就在旁边看着,绝不多说一句话。”
赤裸裸的威胁。
李平生还没来得及发作,驾驶座的施逆突然冷冰冰地开口了。
“哥,不用那么麻烦。”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咱们把她弄死,找个地方埋了就行了。”
余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施逆,只见对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她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他说这话的语气……
这是在开玩笑吧?
可她看着施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怎么也感觉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余琼吓得往车门边缩了缩,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平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瞪了施逆一眼。
“别胡说八道。”
然后他看向已经有些花容失色的余琼,叹了口气:“算了,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不准打扰我工作。”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跟一个牛皮糖一样的女记者纠缠,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也浪费时间。
更何况,施逆刚才的话虽然是吓唬,但万一真把这女人惹急了,胡编乱造一篇报道出来,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子平稳地驶出了乡政府大院。
“李镇长啊,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余琼有些发愣。
李平生也不知道,其实今天是平安乡赶集的日子,当地人称之为“赶场”。
车子行驶在乡镇的主街上,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农具的、卖衣服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李平生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边,忽然在一个角落里停住了。
那里有一个简陋的摊位,几只竹筐摆在地上,筐里装着红彤彤的苹果。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人正蹲在摊位后,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是老杨。
朗德村村支书的老杨。
李平生心里一动,对施逆说道:“停车。”
车子靠边停下。
李平生推门下车,径直朝着老杨的摊位走去。
余琼犹豫了一下,也赶紧跟了上去,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好奇地看着。
“老杨叔。”李平生走到摊位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个年轻人。
“是……是李镇长?”
“是我。”李平生蹲下身,拿起一个苹果看了看,“今天怎么有空下山来赶集了?”
“家里没盐了,就顺便背了点苹果下来,想换点钱。”
“背下来?”
李平生的目光落在他脚边那双磨得不成样子的解放鞋上,鞋面上沾满了黄泥。
可以想象,他背着这几十斤苹果,从朗德村走出来,是何等的艰难。
先要坐那惊心动魄的溜索过河,然后再翻越几公里的悬崖山路,才能到达可以通车的地方。
这一来一回,没有大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就为了换几块钱的盐巴钱。
李平生心中一阵酸楚。
修一条路对外面的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工程项目,但对朗德村的村民来说,那是活下去的希望,是通往新生活的唯一途径。
他拿起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清脆,甘甜,满口都是浓郁的果香。
“真甜啊。”李平生由衷地赞叹道。
“是啊,山里的苹果,就是甜。”老杨憨厚地笑了。
“老杨叔,这苹果为什么会这么甜?”李平生好奇地问道。
“这……俺也不知道。”老杨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讷讷地说道,“祖祖辈辈都种这个,它就这个味儿。”
李平生笑了笑,正准备再问,旁边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知道。”
是余琼。
她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着李平生手里的苹果,眼神亮晶晶的。
“这应该跟朗德村独特的地理环境有关系。”
“朗德村地处高海拔山区,日照充足,而且昼夜温差非常大。”
“白天充足的光照能让果树进行充分的光合作用,积累大量的糖分;到了晚上,气温骤降,果树的呼吸作用减弱,糖分的消耗就少了。”
“这样一来一去,糖分就都沉淀在了果实里。”
“再加上那里的土壤富含多种微量元素,水源又是纯净的山泉水,没有任何污染。”
“这种环境下长出来的苹果,想不甜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