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
村民们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伴随着米酒的醇香,在山谷的夜色中久久回荡。
李平生被灌了一碗又一碗,酒意上涌,脸颊滚烫,趁着几个村民又拉着老杨去跳舞的间隙,李平生压低了声音,凑到余琼耳边。
“你刚才为什么要承认?”
他的呼吸带着一股温热的酒气,喷在余琼的耳廓上,让她感觉有些痒。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拿起小刀,优雅地片下一块烤得外酥里嫩的羊肉,塞进自己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李平生摇头:“这下好了,全村人都误会了。”
余琼摇头说道:“我如果不承认,你猜会怎么样?”
“怎么样?”李平生下意识地问。
“那位阿婆,还有旁边这些大叔大婶,会立刻追着你问,‘那这个女娃娃是谁呀’、‘她怎么跟你一起来的呀’、‘你们俩是不是快好了呀’……”
余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村民们的口音和语气。
“你是解释我是记者,还是解释我是你的朋友?”
“你觉得以他们的热情,会相信吗?他们只会觉得你害羞,然后更加卖力地撮合我们。”
“你看,我现在承认了,他们除了起哄几句,祝我们早生贵子,还问别的了吗?”
李平生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靠。
好一个精致的理由。
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承认了,是给他省麻烦。
否认了,是给他添麻烦。
怎么选,结果不是明摆着吗?
李平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你厉害。”
“必须。”
李平生呵呵一笑,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反正明天就走了。
……
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村支书老杨喝得满面红光,脚步都有些虚浮,却还记挂着给李平生安排住处。
“李镇长,余记者,这边走,这边走。”
老杨热情地领着他们,来到村委会旁边一间收拾得最干净的土坯房前。
“村里条件差,委屈你们了。”
“这是我们村最好的屋子,被褥都是今天刚晒过的,干净着呢。”
老杨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你们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啊,有啥事就喊我!”
说完,老杨憨厚地笑了笑,转身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把门给他们带上。
李平生和余琼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房间里唯一的、那张用土砖砌起来的大通铺,两人都傻眼了。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板凳,以及占据了房间近一半面积的土炕。
显然,村民们是真心实意地将他们当成了一对情侣来招待。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李平生有心现在就冲出去找老杨说清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还怎么说啊?
说他们不是情侣,要两间房?
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热情的村民,他们刚才全都在自作多情吗?
“那个……”
李平生才刚开口,旁边的余琼却忽然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背包往炕上一扔,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来吧,睡吧。”
李平生瞪大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余琼挑了挑眉,“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睡地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平生摆着手,“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走吧。”
“走?你去哪儿?”
“我去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凑合一晚。”
“就那几张破桌子,你怎么睡?”
“拼一下就行。”李平生说得斩钉截铁。
余琼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李平生,你至于吗?我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那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李平生一脸正气地说道。
余琼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李大镇长,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我是女人啊,要害怕,要担心名声的也应该是我吧?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怕什么?”
李平生眉头一皱,严肃地反驳道:“扯淡,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男同志的名声同样重要。”
“……”
余琼彻底无语了。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解风情、这么能把天聊死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
“行,行,行!”她连说三个“行”字,一把抓起炕上的背包,“既然你李大镇长这么爱惜自己的羽毛,那我走行了吧?”
她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李平生怎么着也该拦一下,或者说句软话。
然而,她再次高估了自己在李平生心里的地位。
“对对对,你去找老杨更好,更方便。”
李平生伸了个懒腰:“我先睡了,记得把门给我关上。”
李平生走到土炕边,脱了鞋,合衣就躺了上去,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余琼就那么提着背包,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外焦里嫩。
她就这么被一个男人赶出了房间?
余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一刻,她真的有一种想扑上去把李平生弄死的冲动。
拜托!
哪有你这么对待女孩子的?
就算只是普通同事,最基本的绅士风度呢?
更何况,今天在滑索上,在篝火晚会上……那一点点悄然滋生的暧昧和心动,在这一刻被他这番操作冲击得粉碎。
委屈。
愤怒。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一热,鼻头一酸。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晶莹的泪珠,终究是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滑落。
起初只是无声的流泪,后来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呜……呜呜……”
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李平生,动作一僵。
他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对峙。
可他万万没想到,余琼竟然哭了。
李平生一个头两个大,在心里哀嚎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余琼,皱着眉,用他自认为最正常不过的语气问了一句。
“你怎么还不走?”
“李平生!”
余琼猛地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我走?我往哪儿走?大半夜的,你让我一个女孩子去哪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碍事?特别给你添麻烦?”
“在篝火晚会上,我帮你解围,你觉得我多事!”
“现在分到一个房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赶走?!”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有你这么对待一个女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