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突然蹿出来的黑影把丁春梅吓得啊的叫了一声。
周奕却非常淡定,因为他已经看出来,那团东西不是人,而是某种动物。
果然,黑影从两人身边飞快地跑过,顺着楼梯一溜烟地往下,然后传来了一声猫叫。
周奕先一步进屋,确认安全之后,才喊门口惊魂未定的丁春梅进来。
丁春梅走进来一看,顿时傻眼了,屋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了。
“门锁是被撬开的,这种老式门锁非常好撬。”周奕走过去推了一下门,生锈的门轴又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关上了。
“你没在屋里留下什么现金或者贵重物品吧?”
丁春梅摇摇头。
“那就行,你先报个警吧。”说着,周奕把手机递给了她。
周奕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知道他们想找李翀藏起来的那份材料。
他们找的非常仔细,别说马桶水箱这种地方了,连卧室里贴的发霉的墙纸都撕下来了。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装修很老旧,但屋里的家具摆设还是挺齐全的。
丁春梅的个人物品主要就是衣服和书本,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看书,屋里到处都是被撕碎的书。
厨房的地上,在一堆碗碟的碎片里,还散落着一些食物。
“周警官,我报完警了,警察说让我别动现场,他们马上派人来。”丁春梅把手机还给周奕说。
“你平时是不是喂过附近的流浪猫?”
丁春梅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猫这东西,很聪明,刚才那只猫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你家的。”
周奕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说,是怕吓到丁春梅。
为什么恐吓的时候是用剥皮的死猫,恐怕是跟踪丁春梅的人发现她平时投喂附近的流浪猫,所以故意这么干的。
想到这儿,周奕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太猖狂了!
很快,附近派出所的两位民警来了。
显然昨天也是他们出的警,因为一来就对丁春梅说:“又是你啊。”
但马上,两人被屋里的场景吓了一跳。
然后就是常规程序,询问丁春梅具体情况,问她有没有丢什么东西,知不知道可能是什么人干的。
然后两人一个在屋里检查一遍,另一个去敲左邻右舍的门做走访问询,看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周奕知道,这就是片警的常规操作,从现场看,顶多就是定性为入室盗窃,而且严重程度也要看丢的东西的价值几何。
如果一圈问下来没什么特殊发现,那大概率案子就暂时搁置了,毕竟丁春梅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之后如果有类似案件,或者抓到了小偷,会顺便审理一下。
因为能干出入室盗窃的,大部分都是职业小偷,这个群体的社会关系都是串联的。有时候抓到一个,审着审着,就会提溜出一串来。
正常来说,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警力有限。
但周奕发现来的民警看了一圈后,也没有申请现场勘查的意思,便走上前问道:“同志,不提取一下现场的脚印和指纹吗?”
民警看看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旁的丁春梅赶紧说道:“他是……”
周奕插嘴打断道:“我是当事人的朋友,我陪她一起回来的。”
民警打量了他两眼说道:“没丢东西,就没必要做现场勘查,大概率是惯偷干的,提取了脚印指纹意义也不大。算了,跟你说这个干嘛,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同志,我认为这个现场勘查有必要做。”周奕严肃地说道,“昨天也是两位出警的吧?”
对方点了点头,但已经面露不悦。
“昨天砸窗户扔死猫恐吓,今天就入室抢劫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如果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是不是存在着故意伤害的可能性啊?虽然入室盗窃没丢东西,在司法上属于情节轻微的表现,但提取脚印和指纹也是正常的办案流程。不留个记录,万一后面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本来有点不爽的民警听到后面,脸色不由得变了,因为对方说的话,显然不是普通群众能说出来的。
稍微犹豫了下,民警看看两人,然后走到一旁用无线电开始向所里汇报情况,请求技术支援。
派出所一般是没有技术科的,如果需要对现场进行勘察,固定证据,就要上报到分局。
周奕已经打算好了,实在不行就只能用市局的证件来压了。
但他还是不太想这么做,毕竟自己头一天来武光报到。
再有就是,关于李翀,关于丁春梅的事情。
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达成由市局接管的程度。
这个问题刚才丁春梅也没问过,她问的是李翀的案子,难道不能以凶杀案的性质来调查吗?
周奕告诉她: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李翀的死是他杀,仅凭她认为,和他们私下的推理,是不足以把案件性质改变过来的。
法律是讲证据的。
没有证据,谁也不可能把一起定性的案件随意改变性质,这不符合办案规定。
那就更可能让案子上升到由武光市局刑侦支队负责的程度了。
丁春梅被恐吓和入室盗窃也一样,这两次报警就算并案,也还是派出所负责。
如果是在宏城,那只要自己和吴永成汇报一下,得到他的首肯,那这事儿周奕就能顺理成章的介入了。
别说丁春梅被恐吓了,就是李翀的死都能进行调查。
当然只是调查,想要改变案件性质,还是得有证据才行。
但初来乍到武光的他,没法儿这么要求。
李翀的案子,棘手就棘手在这里,他和丁春梅个人暗中调查,力量有限。
但又没有理由,让公安机关介入。
那位民警用无线电汇报完之后,走回来对周奕说了一句:“在我们做完现场勘查之前,请你们先出去,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周奕没说什么,冲丁春梅招了招手。
由于走道里太黑,两人索性下楼等待。
结果刚走到楼下,就遇到了闻讯赶来的房东,一个五十多的大叔。
大叔问了丁春梅发生什么事之后,又跑去楼上看了看。
下来之后,周奕替丁春梅开口和大叔交涉退租的事情。
也不知道大叔本就是个爽快人,还是觉得丁春梅是个麻烦,怕继续住下去哪天自己这房子就变成凶宅了。
很爽快地就答应退租了,算了押金和剩下的房子,再要求扣了二十块钱作为还没结算的水电煤账单后,大叔说自己回去拿钱。
心有余悸的丁春梅看着黑洞洞的楼道口,满眼的迷茫和无助。
“白天鹅宾馆那边,你现在开了几天的房?”周奕点了一支烟问道。
“暂时开了三天,那边……挺贵的。”
周奕点点头,就冲这个宾馆的档次,就知道不便宜。
而且宾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虽说进出要房卡,陌生人要登记。
但如果真想对丁春梅下杀手了,先在宾馆随便开个房,不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出了吗。
“周警官,我……”丁春梅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她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卷进了什么样的事情里了。
这和当初在步行街抓小偷还不一样,那就是来不及思考之下的一时冲动。
但现在,就像站在一个会不断陷落的泥潭沼泽里。
周奕吐出一口烟雾问道:“你可以选择放弃,只要离开武光就行,现在还来得及。至于李翀的事,你放心,我会继续调查的。”
这话,出自周奕的真心,但同时,也是周奕的试探。
丁春梅如果现在放弃,周奕并不会觉得她是在临阵脱逃,反而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她退出了,那报社那边的内鬼就不好查了。
因为从目前来看,撤新闻稿、销毁旧资料,以及给丁春梅下套,都是报社的内鬼干的。
把这个内鬼找出来,至关重要。
因为目前有效的线索,就只有报社内鬼和那个跟踪者车牌这两条。
而且李翀究竟把那份材料藏到了什么地方,丁春梅找到的概率应该比自己大。
因为他相信,像李翀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留下一些可以指引方向的线索的。
这个线索,或许只有丁春梅这样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
所以周奕的内心也很矛盾,他需要试探她的决心,因为一旦她下定了决心,那这件事就再无回头路了。
不成功,便成仁!
听到周奕的话,原本还茫然无措的丁春梅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异常坚定。
她没有半点犹豫,咬牙回答道:“我不走,师兄他不能白死!他没完成的事,我替他做!”
“如果会死呢?”周奕淡淡地问道。
丁春梅凄然一笑:“那我就下去陪他。”
听到这个回答,周奕微微一怔,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独有的一腔热血吧。上了年纪,历经风雨的人,反而没有这样的决心,因为考虑太多,计较太多了。
然后他踩灭烟头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在白天鹅宾馆再住两天,然后等我消息。”
丁春梅点点头,她不知道周奕打算做什么,但她无条件地相信这个曾救过她命的年轻警察。
她在宏城电视台的时候,也亲眼见过他侦破一桩又一桩的大案。
对她来说,周奕就像是天降神兵,像定海神针,让她既崇敬,又有安全感。
这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两名警察,提着工具箱往楼上去。
周奕知道,这是分局的技术科来勘察现场了。
随后,房东一路小跑了过来,跟丁春梅算完了账。
钥匙也无所谓交不交了,反正锁已经撬坏了。
待会儿警察走了,丁春梅看看屋里有什么东西还要的,收拾收拾,这事儿就算是结束了。
周奕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等一切处理完。
最后丁春梅收拾了一些衣物带走了,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丁春梅想请周奕吃个饭,但周奕拒绝了,让她先回去休息,调整下状态,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
送走丁春梅,周奕站在路边,掏出了手机,然后在通讯录里翻到了一个号码。
片刻之后,电话通了。
周奕立刻换上笑脸说道:“倪局,我是周奕啊,我今天正式来武光报到了。”
“对,对,今天才来的。我上个月月底陪小霜回了趟西北老家,结果在那边耽误了几天,所以来晚了。我下午刚到的,这不刚收拾完东西嘛。”
“没有没有,我要是一号就来了,我能等到今天才给您打电话嘛,您可是我的老领导啊。”
“哎好,我先熟悉熟悉市局的情况,然后过两天来拜访您。”
“行啊,倪局请客吃饭,那我肯定得吃啊,哈哈哈。”
“那成,您先忙。”
挂上电话,周奕哑然失笑。
想当初在宏城市局刑侦支队,倪建荣一脸的高高在上,还给吴永成使绊子穿小鞋。
想不到现在,反而成了自己需要依靠的助力了。
毕竟报社这些人的情况,如果需要深入调查,自己眼下还不合适。
但倪建荣身为县局的局长,只要他肯帮忙,这些事情就好办了。
何况,这位倪局现在可是一位非常想进步的同志。
这时一辆出租车路过,停在了周奕面前问道:“老板,打车吗?”
周奕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心说这司机够精明的啊,然后摆了摆手。
出租车开走后,周奕找路过的大爷问了下丰秀路怎么走,因为眼看着快到饭点了,他决定去蹭一顿饭。
好在不算太远,大爷也很热心肠,告诉周奕上哪儿坐公交车,坐到哪站下来再怎么走。
以前还没导航的时候,很多开车的人和上了年纪的人,对城市里的道路是如数家珍,不像后来不开手机地图压根不知道路怎么走。
谢过大爷之后,周奕坐上了公交车。
“丰秀路803弄,7号楼301……”周奕站在楼底下,抬头看了看。
比起先前丁春梅租住的小区,莫优优家显然要好不少。
大门口有门卫大爷,小区里的环境也还可以,楼道里也没那么黑,而且有感应灯,莫优优家还是一梯两户的,说明房子不算小。
不能说多有钱,但基本上就是城市居民里比较正常的家庭条件。
这种家庭,如果不出事的话,生活还是可以相当稳定的。
周奕上到三楼,敲响了301的门。
但等了一会儿,门并没有开。
不过不是因为屋里没人,实际上尽管屋里人很小心,但周奕还是听到了门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屋里的人之所以这么谨小慎微,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就在上楼梯的时候,周奕就看到了楼梯的墙面上,有被泼过红油漆的痕迹。
虽然已经用石灰涂抹掉了,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这必然是催债人的杰作。
这种事情,对普通人而言,无异于是社会性死亡了。
突然,门开了。
开门的正是莫优优,她从猫眼里看到了周奕。
在她身后,还有个四十多的妇女,和她长得很像,应该是她母亲,眼神很惶恐。
显然一开始蹑手蹑脚跑到门背后的是她,估计是怕催债的又上门来闹事。后面莫优优确认是周奕后才开的门。
“周警官。”莫优优的黑眼圈很重,显然是没睡好。
“还好吧?”
莫优优点点头,请周奕进来,然后向自己母亲介绍。
莫优优的母亲脸上露出拘谨而不安的笑容,看样子就知道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
这是一套普通的两室一厅,虽然已经打扫过了,但屋里还是留有不少被打砸过的痕迹。
“妈,你给周警官倒杯水。周警官,您快坐。”
她母亲后知后觉地赶紧往厨房跑。
“后面这帮人没来过吧?”周奕问。
莫优优摇摇头。
“你爸呢?”
“他上班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所以请了假在家陪我。”
周奕点点头,也正常,碰到这种情况,就留一个大姑娘在家,哪个父母能放心。
“周警官,你喝水。”莫优优母亲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说。
“谢谢阿姨。”周奕接了过来说道,“要不咱坐下说吧,我先了解下情况。”
母女俩这边刚坐下,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开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周奕这个陌生人,顿时连关门都顾不上了,满脸紧张地就要冲过来。
好在莫优优一把拦住了他,大喊道:“爸,这是周警官,就是昨天电话里帮我们的人。”
中年男子自然就是莫优优的父亲莫汉荣了。
“对……对不住啊周警官,我以为又是这帮王八蛋了,对不住,对不住。”
关上门,这一家三口都在了。
周奕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今天这顿饭应该是蹭不到了,显然他们都没什么胃口吃饭。
“叔叔,我和优优呢,也算是朋友。这件事如果我能帮忙,那我肯定尽力而为,但也要看具体情况。”他可不想把话说太满了。
“所以,要不先跟我说说大概什么情况吧。”
没想到,莫汉荣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把另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哎,估计没这个必要了,今天厂里通知我了,说小朱人已经找到了。”
“可惜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