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将铜雀台内护卫的禁军全都换成了府兵。
但也没有彻底把事情做绝。
负责在身旁服侍的宫女等并没有全部都换掉,算是他给这位天子最后一丝丝的宽仁。
元修来到元明月的住所,看到他前来。
元明月一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跟在元修身后的侍卫,发现还是熟悉的面孔,这才开口提醒。
“陛下,您不可随意走动,若是让丞相知道了,定然会发怒。”
元修一脸愤怒之色,“你一妇道人家懂什么?朕乃天子!何须看丞相脸色行事?”
虽然愤怒,但却还是压低了音量。
元明月心下悲凉不已,她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如今的局势是这样,元修自诩天子却这么拎不清。
弑君虽然名声不好。
但如今邺城上上下下都是高羽的人,他随便跟身边人暗示两句,压根就不需要来脏了自己的手和名声。
真就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陛下,您来找我有何事?”
“去,替朕将这封信送给高欢之子,就说朕要见他。”
“陛下?”
元明月大惊失色,“铜雀台内的禁军士卒全都是丞相亲自挑选,您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此等事情……”
“哼,朕当然知道事情瞒不住,朕也没想要瞒住,最好是让高羽知道!高欢之子深夜前来见朕,到时候高欢之子百口莫辩,连带着高欢也会被高羽怀疑,如此一来朕方能再次说服贺六浑为朕所用!”
元修颇为得意,他这叫拿捏人性!
怀疑一旦产生就停不下来,只要高澄深夜入宫,哪怕二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
只要这件事情传到高羽的耳中,肯定会让高羽生疑。
“陛下!您切莫自误啊。”
元明月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苦口婆心的劝说,“高欢、高羽兄弟二人,早年间在怀朔这等苦寒之地相互扶持,共患难,高欢对高羽更是有养育之恩,名为兄弟,情同父子,此前虽说闹出些许嫌隙,但彼此情感很快便恢复如故,由此便可看出端倪来。”
“聒噪!你是在教朕做事?”
元修冷眼斜视着元明月,语气加重了几分,“速速遣人前去便是!”
………………
高澄来到邺城后,主动去高欢府中拜访过,但却是另选一府邸住下。
崔季舒也住在他的府中。
“将军,不……丞相终于想通了!如今的局面,丞相就得大权独揽,乾坤独断,最为合适。”
高澄点点头,“叔父当用雷霆手段,断了陛下与朝中某些人的念想,这样反而能上下一心,不至于被掣肘,叔父志在天下,岂能被些许宵小牵扯了精力?”
崔季舒十分满意,他刚欲要开口,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
家仆在门外禀报一声后,推门而入递上一份书信。
“来人自称是天子使者,让我等将此书信转交给您,说……陛下要见您。”
高澄抬手示意家仆将书信拿过来,他拆开书信,粗略一看,不由冷笑连连,“真是低劣的伎俩啊。”
屏退家仆后,高澄起身将书信双手奉上,送到崔季舒的面前。
崔季舒也看了一眼,面色没有任何变化,默然不语,将书信放于案上。
“师傅?”
“阿惠。”
崔季舒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向前,双手负于身后,“在来邺城的路上,为师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当时我并没有回答你,如今……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可知……我明明身为丞相麾下天策府之人,却为何愿意收你为徒,跟你父扯上不明不白的干系?”
高澄抬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略微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这个问题确实让人疑惑不解。
崔季舒本来的地位很高,他是最早投身高羽麾下的元老心腹,地位不会比崔暹、杨愔等人低。
却因为收高澄为徒这事,使得他在高羽麾下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极为尴尬起来。
甚至隐隐有被排挤出元老圈层的架势。
崔季舒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开了这个口,答应收高澄为徒,就一定会让自己招来这样的下场。
“当初丞相派我前去恒州送信。”
崔季舒转过身来,开口说道,“当我在路上得知你父在恒州等地的所作所为,我从你父的身上看到了两个字。”
“野心!”
“随后你父的所有行为都在证明,其野心不小,甚至……包括你父让你拜我为师,最初是何打算,我亦知晓。”
“那师傅,你为何……”
高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父与其麾下的骄兵悍将,乃是一股重要的助力,若是丞相与你父,兄弟阋墙,内斗,只会白白折损自己的实力……”
“我收你为徒,便是希望将你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亲自让你看看……丞相在山东缔造了何等的基业。”
“如今,我且问你,眼下北境分裂,风云飘摇,大魏气数已尽,在你心中何人最有希望缝合江山,一统天下??”
高澄肯定的说道,“自然是叔父,叔父一统山河,乃是众望所归,也唯有叔父有足够的威望,震慑各方,将各方拧成一股绳,我阿父的威望差叔父太多了,若无叔父,我阿父或可有一番作为,然叔父在,我阿父难以成事。”
崔季舒十分欣慰,“你与阿洋兄弟二人,一直在青州,想来你兄弟二人心中十分清楚,我本想让你兄弟二人前去说服你父……”
“不过眼下似乎并不需要,这一场大败,让你父彻底看清了局势,丢掉了不该有的野心,如此也好,你父亦是当世人杰若能尽心竭力助丞相,便是一段兄弟扶持的佳话。”
“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各方归心,你父麾下之人亦对丞相心服口服,愿意为丞相效劳,上下一心,抗击逆贼尔朱荣。”
高澄点点头,却又开口道,“不过陛下似乎……不甘心呢,都已经是这等局面了,竟然还要私底下邀我见面。”
“这便是你父留下的隐患。”
崔季舒说道,“当初你父匆匆拥立当今天子,因威望不足,对天子百般纵容,这才致使其心中有了太多不该有的念想,不愿意乖乖做汉献帝,非得学先帝那般折腾。”
高澄却道,“此乃我阿父留下的隐患,阿父不便出面处理……此番便由我来替阿父弥补此过错吧。”
说罢。
高澄站起身来,“我这就入宫去,斩断陛下心中的杂念!”
崔季舒则跟在其身旁,“我随你同行,是该让陛下好好清醒,清醒,莫再有什么再造大魏的念想,大魏气数已尽!”
“那便有劳恩师,随我入宫走一遭。”
高澄也不拒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陛下怕是不知……叔父与我有何恩情,也好,便由我来亲口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多么的愚蠢!”
崔季舒看了高澄一眼。
他也不知道,高澄所说的‘恩情’是指什么。
准确来说……
除了高羽等几个当事人以及怀朔的那一批老人,其他人确实不知道。
若不是高羽的话。
高澄、高洋等……早就已经命丧当初六镇叛军之手。
而且,在高澄、高洋年幼刚开始记事的那几年,是高羽在照顾他们。
高澄、高洋兄弟二人对高羽的情感,可跟高欢膝下其他子嗣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