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身披甲胄,手持长戟在铜雀台内巡视。
他一路追随高羽北上瀛州,又南下来到邺城,战事结束他本该跟着大部队一同返回青州。
却被留下来编入禁军,暂时无法归乡。
不过高羽给过他们这一批本该回乡休息,却被留下来的府兵承诺,待到山东那边将轮值的府兵派来后,便会让他们回青州去正常轮休。
眼下高羽只能相信府兵,所以只能暂时先苦一苦这些已经疲敝不堪的府兵们。
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他不能给元修任何机会。
也还好。
毕竟不是上阵杀敌,在‘宫中’担任禁军,能日日面见天子,这在往常可是常人求不来的殊荣。
“都精神点!别丢份,切莫招来非议,我等可是以骁勇之名被将军编入禁军,我等出丑,丢的可是将军的颜面!”
王玄所过之处,士卒们纷纷昂首挺立。
夜里很安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王玄听到脚步声后快步前来。
“崔祭酒,那少年不是……”
“他二人深夜入宫是为何?”
借助火把提供的微弱光亮,王玄一眼便认出深夜入宫之人,他脸色大变,连忙唤来身旁之人,“去,将此消息告知将军!”
………………
元修端坐在殿内,待到殿门被推开,他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崔季舒身后的少年。
这少年皮肤白皙,样貌俊朗,光从这两点便能看出跟高欢、高羽兄弟二人关系匪浅。
自身建模差,样貌平平的元修看了,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妒意。
该死。
一家子小白脸。
“臣崔季舒(高澄),拜见陛下!”
二人被领到殿中,当即拱手行礼道。
“私下见面,不必讲究这么多礼数。”
说罢,元修摆摆手,侍卫、宫女们便纷纷都退了下去。
“两位爱卿且先入座吧。”
二人来之前,元修便已经让人将酒肉摆放在案几上,二人入座后。
高澄主动开口道,“陛下深夜召见臣,不知有何事?”
元修要的就是他主动开口,元修也不主动说话,只是拿起酒杯自顾自的饮完后,这才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哎,朕心烦啊。”
“哦?”
高澄轻笑一声,“陛下为何心烦?”
“朝中之事有丞相替陛下分忧解难,朝外之事,丞相更是刚刚才率军击退逆贼尔朱荣,陛下烦从何来?”
元修却是摇摇头,“丞相,确有经天纬地之才,然……却无容人之量,朕愁的便是这事啊。”
高澄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元修表演。
元修也进入了状态,他又饮酒一杯,埋怨道,“朝会之事不知你可否知晓?”
“臣有所耳闻。”
“朕本欲提拔你父恒州刺史为丞相,毕竟……恒州刺史亦是人人称赞的当世豪杰,亦能力非凡,对朕亦有大恩,若无恒州刺史,朕又岂能身居天子尊位?”
“然……天策上将却从中阻拦,天下兵马皆在他手,大敌尔朱荣还在洛阳虎视眈眈,朕想要提拔恒州刺史为天策上将助力,为其分忧解难,这算不算人之常情?”
高澄点点头,“人力终有殆,陛下的想法并无错。”
元修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大喜,大笑道,“不曾想你虽年少,却这般懂朕的心思,人生难得一知己啊!快哉!快哉!来来来!与朕共饮一杯!”
挑拨离间似乎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自己三言两语,就让高澄认可了自己的说法。
他也不忘恭维一番崔季舒。
“崔祭酒,教出了一位好徒儿!”
“陛下过奖。”
饮完一杯酒后,元修脸上笑意渐浓,事情的发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也是……
人人都望子成龙。
当儿子的也望父成龙,高欢要是能更进一步,高澄作为嫡长子,从高欢这边继承到的‘遗产’就丰厚。
他喜欢贪心的人!
如此才能更好的拿捏和掌控,皇帝就喜欢有‘缺点’的臣子。
“哎,朕亦知天策上将乃是我大魏忠臣,然其心胸如此狭隘,没有容人之量如何能担丞相之职?”
“在朕心中,丞相的最佳人选依旧是恒州刺史。”
“看你年纪轻轻,便通晓事理,英姿聪慧,一来是有名师教导,二来也离不开你父的言传身教。”
高澄放下手中的酒杯。
啪的一声。
“陛下,臣愚笨,听不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陛下有话不妨直说吧。”
冷不丁的突然‘啪’的一声,吓了元修一跳,自知失态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该死!
高家没一个好东西。
这便是高澄的为臣之道?
但眼下自己还需要利用他,只得强忍着心头的怒气,甚至还要假惺惺的夸他一句。
“好!不愧是鲜卑好男儿,直来直去!”
高澄却摇摇头。
“陛下,臣非鲜卑,乃是汉家儿郎。”
元修表情尴尬,高澄这么不给他面子,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得是尴尬的笑了两声,“是朕疏忽了,忘记了恒州刺史前去渤海高氏认祖归宗之事。”
“朕的意思是……朕欲要重用恒州刺史,然天策上将居中阻拦,朕亦无可奈何。”
“朕召尔等入宫,便是希望你能将朕的意思转达给你父,让其……想一个妥善的方法,难道……天策上将要以一人独揽朝政吗?如此僭越之举,非忠臣所为,恒州刺史亦是大魏忠臣,又是天策上将的兄长,想来他也不希望天策上将名声败坏吧?”
元修说的还是略显委婉。
妥善的办法。
在他眼中高羽都已经是权臣了。
皇帝想要弄掉权臣什么办法最妥善?
自然是物理消除。
“还请陛下直言。”
“与尔朱荣一战,恒州刺史虽损失惨重,但亦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骁勇之士愿意为其效力……朕的意思是,让恒州刺史将这一批骁勇之士编入禁军来拱卫朕……”
元修没办法。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弄到兵的地方了。
他不可能从其他渠道弄到兵权。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就跟明示没区别了吧??
元修将视线停留在高澄身上,死死的看着他。
他认为高澄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自己这是以天子的身份在推着高欢不断向上攀升地位。
这可是天子给他父子二人背书!!
高澄没有说话。
他同样抬头看向元修,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
这让元修十分不舒服。
这种被人当商品一样打量的感觉。
这小子……
心中恼怒万分,脸上却还得带着笑容。
高澄给自己倒满酒水,旋即举杯道。
“臣,请陛下饮酒,不知陛下,肯见爱否?”
元修一愣。
这是几个意思?
倒反天罡了?
从来只有天子让臣子饮酒,何时见过臣子让天子饮酒的??
他错愕片刻,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
高澄却不给他继续发愣的机会。
反而是加重了语气和音调。
“怎么?陛下瞧不起臣?”
“不愿与臣一同饮酒??”
殿内再次响起‘砰’的一声,将元修从呆愣的状态中惊醒。
他再看去,只见高澄的脸已经冷了下来,眼神不善,话语中带着些许威胁之色,仿佛元修要是不配合的话,高澄就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臣,高澄,请陛下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