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的话语带着冷意，明明说话的音量不大，却让元修脊背发凉。
他猛的回过神来，眼前这跟高家兄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的‘小白脸’，看着人畜无害，却能有这般凶狞的目光，跟外表完全就不相符。
“臣！高澄，请陛下饮酒！”
高澄略微加大音量，猛的一拍案几，蹭的便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也变得越发凶狠。
明明高澄还没彻底发育完全，个头没有元修高，身材没有元修魁梧。
但元修就是莫名的气势矮了一截。
眼看着高澄不断向前行进，步步紧逼，直至来到他身前，阴影彻底将他给笼罩住，高澄居高临下的瞪着他，“陛下！”
“朕……朕……”
元修有些磕磕巴巴。
崔季舒在一旁看了，不断的摇头。
望之便不似人主，一点天子威严都没有，听闻元修时常酷爱研习武艺，还爱带着禁军士卒外出打猎。
空有一身强健的体魄，内心却这般弱小。
别说跟高羽比，便是跟先帝元子攸比起来，那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似这等虫豸还想霸占天子尊位，继续让大魏苟延残喘？
今夜便该让这‘天子’真正看清局势。
元修不想体面，那就由他们师徒二人来帮他体面。
亲眼看着高澄各种无视君臣之礼的僭越行为，崔季舒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阻拦。
将军这些时日背负这么多骂名，他们这些臣下也该站出来了。
元修拿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他一抬头，还没开口呢。
高澄却已经抢先一步将旁边的酒坛拿了起来，面带笑容的为其杯中斟满酒水，明明是笑着说话，其话语却不容质疑。
“臣！高澄，请陛下饮酒！”
“你……”
“请陛下饮酒！”
元修眼中满是怒意，却还是乖乖的拿起酒杯将杯中之酒再次一饮而尽。
高澄却已经化身了无形的添酒机器，又一次为其斟满杯中酒水。
“请陛下饮酒！”
如此反复，四、五杯酒水下肚后，元修满脸羞愤之色！
他哪还能看不出来？
高澄就是变着法子的在羞辱自己！
当杯中酒水再一次被斟满后，元修终于是憋不住了，泥人尚有三分火。
“高澄！”
高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陛下何事？”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就没有不亡国的，如今大魏衰败至斯，朕亦无可奈何，然……朕眼下仍为大魏天子！岂能被尔等小辈如此羞辱！这便是你高家人的为臣之道吗！”
“到底是何人教你这般目无君臣之礼，这般欺辱天子？”
高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放下酒坛，微微躬身，向前，凑到元修的面前。
“朕？”
“朕？”
每说一次，他都会拉近跟元修之间的距离，在元修的眼中，就看到一张稚嫩、俊秀的脸不断的向着自己靠近，在他瞳孔中慢慢放大！
“朕！朕！狗脚朕！”
“尔本不过一偏远宗亲，若不是我叔父、阿父拥立，尔焉能身居天子尊位？”
“如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你身为天子不思如何退敌，却在这想着如何内讧，夺权？不思报恩我叔父与阿父……”
“天子？”
“你瞧瞧你！样貌平平，尖嘴猴腮，哪里有半点天子气象？望之便不似人主。”
“这些时日，你在邺城上蹿下跳，不过是仗着我叔父、阿父此前深受先帝之恩，这才对你百般纵容，你真以为是拿你没有办法？你知你在众人眼中是何形象吗？众人看你不过是看一身着天子礼服的猴子罢了！”
“还想挑拨叔父与我阿父的关系？还妄图让我来说服阿父反对叔父？？”
在元修惊愕的目光中，高澄嗤笑道。
“似你这等虫豸，坐在天子尊位上，却还是那般愚笨。”
“我阿父与叔父的兄弟情岂是尔一区区外人所能挑拨，至于我……”
“陛下，不妨告诉你，若无叔父，我早就丧命于当年六镇叛乱之中，叔父视我若己出，我焉能背叛叔父？？”
元修惊慌的往后退了退。
他看着一脸凶狞的高澄，听着高澄羞辱他的咆哮之言，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他总觉得高欢截胡了元子攸的遗诏和玉玺，单方面抢先拥立他为帝。
兄弟二人之间有了嫌隙。
他可以一直利用！
其实这也跟他所处的环境有关，宗亲之间，哪怕是亲兄弟之间，也会是互相争夺权力的多，相互扶持的少。
他根本就不懂，两个兄弟从死亡率极高的苦寒之地相互扶持出来所建立的情感有多么牢固。
也不懂得当初在怀朔，兄弟二人还未正式发家的时候，娄昭君给了高羽多大的助力。
玄甲军最初就是娄家出资帮忙养着的。
大哥、嫂嫂对高羽的恩情极大。
哪怕是遭遇了些许事情，只要没有触及底线，高羽都能原谅。
他也太过于低估。
高羽在高澄、高洋心目中的地位。
被如此劈头盖脸的羞辱一顿，元修猛的抬头，脸上神情又羞又恼，整个人身体不断的颤抖。
高澄的一番话，算是真的让他看清血淋淋的现实。
他也算是明白过来。
为什么……
这些人会坐视自己受辱。
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成了小丑一般。
“啊！！”
他噌的起身将高澄给推倒，愤怒的他握紧拳头。
“哈哈哈！朕没有天子气象？朕望之不似人主？好好好！你们不装了，朕也不装了！！”
握紧拳头的元修，握紧拳头，挥拳打向高澄。
然而……
没等他拳头挥出，却只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出现在他视线之内，随后不断放大。
砰的一声闷响。
这砂锅大的拳头直接砸在他脸上，跟他本就不俊朗的脸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
这结结实实的一拳，让元修的五官扭曲，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这哀嚎之声几乎是刚刚响起，便迅速戛然而止！
看着一副文士模样的崔季舒，动作迅速，行云流水，快速上前又砰砰左右轮流来了两发冲拳，打在元修的脑袋上！
元修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原本还跌坐在地上的高澄，同样也是一脸懵的看向自己的老师。
他都没有想到，自家老师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
拳头竟然这般生猛？
膀大腰圆的元修，其身材摆在这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拳就被干倒在地，进而迅速的补上两拳，让元修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倒地不起，躺在地上。
整个殿内不断的回响着其痛苦的哀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