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尘这晚拉着秦泠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婚礼上的趣事。
讲老姐江岁欢穿婚纱的样子,很漂亮,不过再漂亮,都不及秦教授凤冠霞帔的样子...
讲江荣轩喝多了抱着安澜说“以后我闺女就交给你了。”
讲普吉岛的海有多蓝,沙子有多软...
秦泠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插句话,听到最后,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困了?”他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秦泠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呼吸均匀起来。
江逸尘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奔波了两天,他其实也累坏了,可此刻看着面前恬静的睡颜,他心里却踏实得很。
江逸尘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轻声说:“晚安,老婆。”
......
三天后的凌晨,正值秦泠的预产期,江逸尘这段时间都没回家。
而是将就着在医院凑合睡觉,他挺担心秦泠凌晨出现状况,而他恰好不在身边。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没有多余。
他是正要入睡的时候,护工匆匆敲门跑进来说:“江先生,秦小姐羊水破了,医生已经来了!”
他脑子“嗡”的一声,鞋都没顾上穿好就往病房冲,却被护士拦在门口:“江先生,您还不能进去,我们正在准备进产房。”
“我老婆情况怎么样?”江逸尘抓着护士的胳膊,一脸着急。
“您别担心,秦小姐情况稳定,您请在外面等候。”护士安抚了一句,转身进了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动静。
江逸尘站在原地,着急的如热锅上蚂蚁,就在原地来回转圈走个不停。
没过多久,孔彦霖便赶来了,拐杖杵的地板叮叮作响。
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老书记,此刻脸上也是难掩急色。
“外公...”江逸尘招呼道。
“怎么样了?”孔彦霖问。
“刚进去,护士说情况稳定,但我……”江逸尘话没说完,产房里突然传来秦泠一声压抑的痛呼,他的心瞬间揪紧,拳头攥得死紧。
“别慌,”孔彦霖拄着拐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女人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当年泠泠外婆在产房待了整整一天,最后不也顺顺当当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江逸尘注意到这位老书记布满褶皱的手,拳头已经捏的发白。
“秦伟峰呢?”孔彦霖问。
“打过电话了...”江逸尘道,“没人接...”
“呵...”孔彦霖冷哼一声,“自己女儿生孩子,这个父亲却不见人影,当真是...”
“外公您别急...”江逸尘把人扶着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估计是在忙,我等会儿再多打两个电话就是了。”
说着,他就连忙掏出了手机。
走廊里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只剩听筒里‘嘟嘟嘟’的提示音。
在一连拨出去三个电话后,终于接通了。
得知秦泠这边的状况后,秦伟峰也来不及多说,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
刚挂断电话,江逸尘就听见产房里又传来秦泠的痛呼声,这次比刚才更响,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江逸尘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秦泠是什么性格他当然清楚,如果不是痛到了极点,那肯定是不会出声的。
眼下这一声声痛苦的哀嚎,他实在难以想象秦泠此刻到底在经历怎样的折磨...
他冲到门前,想敲门,但又硬生生忍住,只能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声音发颤:“老婆...忍一忍...我在这...”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隐约的器械碰撞声,和医生护士低声交谈的声音。
孔彦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她听见你这样,她更心焦,深呼吸,稳住...”
江逸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秦泠之前看的育儿书里说,产妇生产时,家属的情绪稳定很重要,他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
江逸尘数着地砖的纹路,又数着天花板的灯,可不管做什么,耳朵都像支棱着,捕捉着产房里任何一丝动静。
他忽然想起秦泠怀孕时总说‘生孩子应该没那么疼吧’,那时他还笑着附和说‘秦教师你强的就像个超人,生孩子肯定是一点也不疼的...’
半小时后。
秦伟峰冲进走廊,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攥着一沓没来得及放下的文件...
“怎么样了?泠泠怎么样了?”他目光在产房门上焦灼的打转,“我刚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手机调了静音,散会才看到未接来电...”
孔彦霖瞪了他一眼,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磕:“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女儿在里面遭罪,你这个当爹的...”
“外公,您消消气。”江逸尘连忙打圆场。
秦伟峰没心思辩解,只是搓着通红的手,在江逸尘旁边来回踱步,脚步比刚才的江逸尘还要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门终于开了条缝,助产士探出头来:“秦泠家属?产妇现在需要补充能量,把准备好的巧克力和红牛递进来...”
江逸尘立刻从包里翻出早就备好的东西递过去,趁机追问:“我老婆她...还好吗?”
“很坚强,一直在配合用力,但体力消耗太大了。”助产士接过东西,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在外面别太吵,让她保存体力。”
门再次关上,秦伟峰突然背过身,用袖子飞快地抹了把脸。
江逸尘看得分明,他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外公,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这里我看着就行。”将逸尘问道。
“不用,我身子骨还没那么脆弱...”孔彦霖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儿。
“爸,你还是去歇一下吧...”秦伟峰道。
“闭嘴。”孔彦霖坚持道,“我就在这里守着。”
“......”
三个男人就这样沉默地守在走廊里,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焦灼与期盼。
江逸尘靠在墙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上自己和秦泠的照片,他低着头,默默的在祈祷,祈祷秦泠生产顺利,可别等会儿走出一个护士问他保大还是保小的狗血情节...
秦伟峰和孔彦霖坐在两边的长凳上,背脊挺的笔直,眼神异常坚定的盯着产房门,他们一个是秦泠父亲,一个是秦泠外公,都无比希望能够替里面的人分担些痛苦。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江逸尘低头看了眼手机,距秦泠进产房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以前他说要孩子倒是说的轻松,如果秦泠要真出什么事,那他宁愿当时说去领养一个。
“怎么还没好?”江逸尘忍不住开口道。
“再等等。”孔彦霖的声音很沉,“医生没叫我们,就是最好的情况。”
话音刚落,产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仪器蜂鸣声,紧接着是医生提高音量的指令:“产妇心率下降!准备吸氧!”
江逸尘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冲到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被秦伟峰拉住:“干什么!别冲动!”
“我老婆出事了!”江逸尘红着眼眶挣扎,声音里带着哭腔,“让我进去!”
“你进去能做什么?添乱吗!”秦伟峰死死拽着他,自己的手也在抖,“相信医生!”
孔彦霖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厉色:“都给我冷静!慌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年泠泠妈生她时,也遇到过危险,最后不也平平安安的?咱们家的人,可没那么脆弱!”
“晓曼啊,帮帮小泠吧...”孔彦霖也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
老人的话像一剂镇定剂,江逸尘的挣扎渐渐停了,只是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秦伟峰松开手,替他抹了把脸,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蜂鸣声停了,产房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隐约的交谈声。
三个男人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却依旧不敢松气,走廊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
又过了不知多久,当第一声清亮的啼哭像惊雷般炸响时,江逸尘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紧接着,第二声啼哭紧随而至...他也跟着哭出了声来。
秦伟峰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长凳上,跌坐下来。
孔彦霖的拐杖“当啷”落地,他扶着墙,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念叨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产房的门缓缓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笑意:“恭喜各位,龙凤胎,母女平安!产妇很坚强,就是有点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江逸尘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裤子上的灰,快步冲向产房里的推床。
秦泠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却在看到他时,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老婆...”他握住她的手,泪水砸在她手背上,“我在...”
秦泠眨了眨眼,声音轻得像羽毛:“孩子...”
“在呢,都好。”江逸尘哽咽着,“像你,都像你...”
事实上,他都还没来得及看那两孩子一眼。
“哭什么?”秦泠有些虚弱,但语气十分轻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人没了。”
“不生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
瞧着推床上秦泠这副样子,江逸尘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秦伟峰和孔彦霖跟在后面,一个替秦泠掖好被角,一个看着保温箱里的两个小家伙,眼里的皱纹都盛满了笑意。
“外公...”秦泠小声喊道。
“怎么了?”孔彦霖立马走了过来。
“我好像看见外婆了...”秦泠道。
孔彦霖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他俯下身,轻轻握住秦泠另一只没被江逸尘攥着的手,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嗯...是你外婆来看你了,她最疼你了...”
老人的手粗糙却温暖,秦泠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刚才我都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行了,没力气了,但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见外婆就坐在我身边,她对我说‘加油,小泠,加油’,我还看见她最后凑到护士身边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对我说两个孩子都很好,让我别担心...”
“哎,她都看见了,”孔彦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语气里带着对故人的怀念,“看见你平平安安,看见你们家里又添了两个小家伙,她在那边也能放心了。”
秦伟峰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眼圈也红了。
他想起霍晓曼在世时,总把泠泠护在身后,说这孩子看着清冷,心里比谁都软。
若是岳母还在,此刻怕是早就抱着外孙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了。
江逸尘默默退到一边,他转头看向保温箱,两个小小的身影裹在襁褓里,呼吸均匀,小嘴巴偶尔咂巴一下,模样憨憨的。
“你们两个可是把妈妈给害惨了啊!”江逸尘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保温箱的玻璃,语气里满是心疼。
女婴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小鼻子皱了皱,发出一声软糯的哼唧,小手在襁褓里动了动。
男婴则依旧睡得安稳,眉头却微微蹙着,倒像是在抗议这“冤枉”。
一旁护士看到这一幕笑着说:“江先生,宝宝们很乖呢,刚才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特别是姐姐,哭声可响亮了,以后肯定是个有劲儿的小姑娘。”
江逸尘“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以后可得好好疼你们妈妈,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
这时,秦泠被护士推往病房,江逸尘没再管这俩小家伙,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病房,秦泠已经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唇依旧干裂。
江逸尘从包里翻出润唇膏,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涂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