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业歪着脑袋,斜眼盯着自己脖子边上的剑锋。
这把剑的彼端不是握剑的手,而是一抹灵光内敛的虚空。
余光瞥向那个持剑的人,裴夏穿着一身江城山的弟子服,正站在数丈之外,同样目光凝重的与他对视在一起。
这绝不是武夫能做到的事。
陈谦业心中一凛,这家伙是个……素师?!
放眼九州,素师都不多,在这绝灵之地的秦州,更是罕见。
武夫兼修素师,对于在秦州征战多年的陈谦业来说,本身就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裴夏也没有想到,他这术法神通如此突兀的一击,居然也能被躲开。
剑锋从虚空中退去,裴夏舌尖一卷,从刚才塞进嘴里的四颗养灵丹中又咽下两颗。
微弱的灵力再次浮现在内鼎中。
裴夏全无迟疑,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折扇浮动起灵力的光芒。
他不晓得这人来路,但只看身手,不是寻常的炼头能够比拟,此时灵力微弱,最好的办法就是凭借折扇持续的压制他,借机突袭成功。
“等等!”
陈谦业猛地张开手,喝住裴夏:“你是……”
“呼!”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裴夏翻了个白眼,你说等我就等啊?
陈谦业屁股里还夹着草纸,闪避劲风看起来灵动,实则内心十分狼狈。
“你听我说!”
“呼!”
“我不是江城山的人。”
“呼!”
“你肯定也不是,你上山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呼……呃,等下再呼。”
裴夏将嘴里的两颗养灵丹卡在后槽牙上,终于被陈谦业的话给打动了一下。
他眼神闪烁地望着这个身形挺拔的黑短发男人:“你不是江城山的人?”
陈谦业夹了一下屁股,郑重道:“你先让我擦一擦。”
鉴于不能让对手离开自己视线的原则,陈谦业没法找地方完全躲起来,只能找一颗大树,遮住局部地区。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在裴夏满脸的嫌弃中,他提了提裤子。
自认为准备妥当,陈谦业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到裴夏身前,伸出了手:“我姓陈,陈谦业。”
这手,裴夏是握不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夏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撤去,他牙上咬着丹药,左手折扇,右手巡海,目光仍然警惕。
陈谦业那一声能够喊住裴夏,本身就已经证明很多问题了。
这位兵家犹豫了一下,决定部分坦白:“我是虎侯李卿的人,此次借着贺喜之名上山是别有目的,我想你偷摸到望江楼,也不是为了参加婚宴吧……素师阁下。”
裴夏自然不可能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过,虎侯李卿的人潜伏上山,倒真是个极可靠的说法。
别人不知道,裴夏却晓得,早有瞿英自西而来上了江城山,就是为了颠覆宗门。
如果是李卿派出的,眼下陈谦业会在这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以防万一,裴夏又试探了一句:“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陈谦业摇头:“这会儿应该是我问你了才对。”
不管陈谦业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是苏晏的座上客,相比之下裴夏还只能在望江楼外面乱窜,眼下急需求变的,是裴夏而不是陈谦业。
当然,这话外之音,裴夏也听出来了——有合作的机会。
苏晏是李胥的弟妹,无论出于什么需求,只要李卿想得到江城山,这位苏山主都留不得。
那陈谦业自然会想知道裴夏的目的,只要不影响大局,他就乐见其成——也省了在这地界和裴夏交手。
想通了这一点,裴夏心里也生出几分紧迫。
如果真有倾覆的危险,那现在身在望江楼的姜庶岂不是也很危险?
“我来救人,”裴夏叹了口气,“新郎官是我朋友。”
陈谦业眨了眨眼睛。
新郎官……瞿英?
难道眼前这家伙也是个碎玉人?
不不不,如果这家伙真是受瞿英所托的碎玉人,他肯定会知道江城山的计划。
所以,瞿英那种人也会有朋友?
裴夏察觉到了陈谦业的目光明显有变:“怎么了?”
“这个事,我可以帮你。”
“帮我?”
陈谦业点点头:“对,我可以带你进望江楼,还能给你指路,当然,具体的解救过程,我不好插手。”
瞿英和李卿是合作关系,现在又正被苏晏“劫持”。
尽管陈谦业对碎玉人不感冒,但该说不说,无论是前期对抗洪宗弼时扰乱他的后方根据,还是战后整合河北宗门势力,瞿英都贡献不小。
有人愿意救他,陈谦业也理当帮忙。
裴夏则微眯了眼睛,轻轻点头。
他感觉自己也慢慢开始明白过来。
这陈谦业分明是个兵家高手,这次潜伏上山,想来李卿对于江城山的动作已经到了实施阶段。
但也许,就是因为苏晏和姜庶的婚礼,反而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毕竟之前听说三台望江楼里来了不少东秦的头脸人物,其中不乏高手,可能就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所以,这姓陈的是想让自己劫走新郎官,引发动乱,把水搅浑?
两个人在树林子里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裴夏点了点头:“好,信你一次。”
主要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这合作看上去有些仓促。
但实则在各自心里早就转了十几个弯。
而且这事儿也不复杂,陈谦业系好裤带,就堂而皇之地带着裴夏从小树林里走出来。
有两个弟子正巧瞧见了,也不敢问话。
问也没事,陈谦业都想好了,就说是给他送纸来的。
裴夏不吭声,就低头跟在陈谦业身后。
要不说有关系就是了不起呢,前面冯夭还不知道要卖身到何等地步才能进望江楼。
这边裴夏跟在陈谦业身后,从后门进去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走进望江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向着裴夏扑面而来。
有点像是以前在北师内城逛酒楼的时候,建筑用料考究,摆设精美昂贵。
早在二台的时候裴夏就已经有所感慨,但现在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很难想象这是在秦州。
顺着廊道转过几个弯,渐渐就开始听见曲乐和人声,想来离宴会厅不远了。
陈谦业没有再往前,而是带着裴夏在一处楼道口停下来。
他左右瞄了一眼,确认无人,才抬起手,指向楼上一个房间。
“苏晏的房间就在那里,我早先看见她进去补妆了。”
裴夏问:“那新郎官呢?”
“估计也在那里。”
“啊?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苏晏装模作样的婚娶,你还真以为那好色娘们是个讲规矩的人?”
裴夏心里咯噔一声。
好色娘们说是。
哎呀,哎呀呀呀呀,徒儿啊,你莫不是已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