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业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兵家,对于望江楼里纸醉金迷的气氛始终不太适应,所以才出去自行蹲坑。
加上和裴夏动手,离开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
毕竟是虎侯使者的随从,稍有些异样,或许就要引来额外的窥视,他必须尽快回到宴会厅。
望着短发兵家离开的背影,裴夏转头看向楼上的房间。
现在他又是独身一人了。
鬼鬼祟祟是不得行的,他理了理衣衫,反正是穿着江城山的弟子服,动作敞亮些。
堂而皇之地从楼梯走上去,出乎裴夏预料的是,穿过长廊,一直靠近到陈谦业所指的房间之外。
让裴夏没想到的是,这里明明是新娘的房间,可外头却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他逐渐放缓脚步,踮到门外,侧耳一听,才发觉屋里也静的异常。
补妆补妆,像苏晏这种,不应该是前后一堆人围着,上下其手,满屋嘈杂吗?
总不能苏山主自己一个人描妆吧?
再次确认了周围无人,裴夏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门缝,向里面偷窥过去。
望江楼外头都雕梁画栋,这房间里自然也精致典雅得很。
不过,除了那些昂贵的摆设挂件,布局上倒也如常,裴夏看见的除了桌椅、屏风、床铺,多出来的无非是相连的琴台、茶室、书舍——确实要比裴洗在相府的房间还要豪华许多就是了。
屋里并没有人声,梳妆台前也没有人。
裴夏细细看过,那铜镜下的胭脂水粉摆的齐整,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动过。
什么情况,陈谦业不是说看见苏晏进来补妆的吗?
这异状,一瞬间让裴夏都有些打退堂鼓。
但想到姜庶年纪轻轻沦落成这妖女的XX,裴夏这个当师父的还是不得不鼓起些余勇。
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感受更明显了。
那些摆设齐整的像是打扫过后就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裴夏蹑手蹑脚地走过,目光逡巡,直到扫过屋里那张床,在床幔之间,他隐约好像看到有个人躺在里面。
他脖子一缩,下意识躲藏。
见床上没有反应,才细细打量过去。
没有看错,床上确实有个人,穿着红衣,平躺在上面。
会是姜庶吗?
裴夏想靠近些,又担心里面藏着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女色魔。
她对姜庶都如此垂涎,要是见到自己这幅丰神俊朗的花容月貌,岂能轻易放过?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裴夏来不及多想,连忙躲到了不远处的屏风后面。
屏风之后是个澡盆,猫在澡盆的阴影里,也不用担心透光。
就在他刚刚藏好,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同样穿着浓烈红衣的人走了进来。
隔着屏风,裴夏只看到这人体态修长,一头长发。
嘶,苏晏?
那刚才床上的果然是姜庶吗?
裴夏心中暗恼,早知道刚才就大胆些,扑上床,抱了姜庶直接就跳窗逃跑!
正懊恼,就看到屏风彼端那人影迈开步子,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坏了,这妖女难不成是要白日宣淫?
裴夏抓紧时间,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这苏晏据说是个金刚境,要是我这会儿暴起攻之会不会也有被抓去当……的风险?!
风险是有的。
裴夏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观察一下。
实在不行,就让姜庶牺牲一下,看能不能趁对方乐在其中的时候,偷她一手。
想着,裴夏摸出袖里小剑,在屏风上扎了一个小孔,然后眯起眼睛从小洞里看过去。
那红衣人的确一头长发,坐在床边,裴夏一时只能看见侧影,不过这侧影好像与传说中的不符。
“是不是有点太平了?”
他正纳闷呢,就看见这人掀开帘慢,从床上抱起一个人来。
裴夏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因为那从床上被人抱起的,分明是个女人!
这女人容貌娇艳,尽管穿着鲜红的嫁衣,仍能看出其身姿丰腴,相比之下,这才更像是传闻中那个妖艳的山主苏晏。
可,可如果躺在床上的是苏晏,那这个把人抱起的,又是谁?
仿佛是为了解开裴夏的疑惑。
那人一手搂着苏晏的腰肢,一手拂了拂耳畔的鬓角,露出一张让裴夏有些熟悉的侧脸。
碎玉人,瞿英!
怎么是他?
新郎不是姜庶吗?
裴夏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情报可能有误,也许是在某个地方产生了误差。
所以,苏晏真正要婚嫁的人,并非自己的弟子姜庶,而是那个碎玉人瞿英?
可是,等等,瞿英不是来颠覆江城山的吗?
再者,这婚礼本身就是苏晏发起的,怎么好像反而他才是主导者一样?
裴夏屏息凝神,透过小孔继续观察着床边的情况。
他看到苏晏的眼睛是睁着的,但这位金刚境的眼神却异常空洞,宛如人偶一样没有神采。
反倒是瞿英,面色柔和,他伸手从苏晏滑腻的脸颊上抚摸过去,一股淡淡的灵力随之升腾。
一种让裴夏感到无比熟悉的力量,悄然弥漫在房间里。
这是,特殊的灵力规则,是术法神通!
裴夏心里一惊,那天晚上与瞿英偶遇时,自己只注意到他有开府境的灵力。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是个素师?
而且他这术法,怎么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随着术式完成,一点迷蒙的光摇曳在了苏晏的眼睛里,随后便是瞿英低沉的唤声:“苏晏。”
身若无骨的江城山山主无意识地嗫嚅着嘴唇:“……我在。”
“你爱我。”
“我……我爱你。”
“你要嫁给我。”
“我要……我要嫁给……给你。”
“你广邀宾客,把东秦所有你能请来的门派宗主,都请来了。”
“都……请来了。”
“很好,现在,把这些话再一次深入到你的脑海中,然后睡去吧。”
苏晏鲜红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她慢慢合上眼睛,呼吸悠长,真的睡去了。
裴夏认出来了,他的确见过类似的术法,是在灵笑剑宗,长孙愚用这种法门控制了门中的化元境长老晓月。
可长孙愚能够成功,是因为他身有心火,借助了祸彘的算力,才能以下克上,用术法控制化元境。
炼头虽仅有四境,可金刚境已是第三,哪怕不及化元,也相去不远。
这瞿英年纪轻轻,能有那份开府境的武夫修为,就已经令人惊异。
如果那还能用“地气”解释的话,这份素师修为,以及恐怖的算力,又是从何而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碎玉人,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瞿英放下苏晏,重又拉上了床幔,他低声自语道:“这一遭把东秦十余位宗门首脑都齐聚过来,如果能一锅端掉,李卿东进的步伐也会加快很多,那想来李胥也不得不……”
他后面的声音渐小,裴夏听不真切。
直到瞿英整理了衣服,从床边起来,作势要走。
离屏风近了些,裴夏才重又听清几句瞿英的低语。
“这次行险用了神通,会不会让周天那老小子察觉到?”
“罢了,李卿行事侵略如火,想来此间很快就会事了,到时候抽身离去,也不怕那小老儿。”
“再说,此行不少人沾染了我身上气息,应该也能混淆他一二……”
说着说着,瞿英便已走出房间,重新合上了房门。
不过,到了屋外廊道,一身新郎红衣披散着长发的瞿英却顿住了脚。
他没有发出声音,而是转过头,看向门扉,视线仿佛是在注视屋中的某个角落。
他勾起唇角,无声而妖异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