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这幅调笑娇媚的生动模样,实在很难和裴夏不久前在房间里看见的那个昏睡的山主相提并论。
难怪当初长孙愚控制晓月那么久都无人发觉,是挺阴险的。
苏晏笑吟吟地伸出手,朝着那长阶唤道:“郎君,快下来让大伙认识认识。”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长发的年轻男人,自然就是瞿英。
只说瞿英此刻的神貌,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被迫的意味。
浅浅笑着,就走到苏晏身旁,任由这位山主挽住了他的胳膊。
香软在怀,他礼貌地向着周围的贵客们点点头:“诸位,原来辛苦。”
说是男婚女嫁,但其实大家都明白,江城山这次,是苏晏娶了瞿英。
倒插门,岂有他张口一副做主迎客的道理?
诶,苏晏还就是不管。
仿佛在挽住他臂膀的那一刻,就把魂儿都献了出去,满脸的温柔缱绻。
看的台下众多宾客,既错愕,又狠狠羡慕。
苏晏名声好不好?
那肯定是不好的,东秦知名烂裤裆,还专挑少年下手,下完手跟着就下嘴。
但名声再不好,人家这容貌身段摆在这里,加上经年累月的一手好功夫,床笫之间,可是难得一见的恩物。
结果就被台上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子收入囊中。
有些人是一边心里狠狠羡慕,一边嘴上疯狂嫌弃——差点都忘了,其实他们自己作为东秦豪强,也没几个像人的。
新郎新娘都登场了,不管是乐见其成的,还是心有嫌隙的,总归气氛是越来越高涨了。
如果宾客都已到齐,那么或许一会儿就该有人收局了才对。
裴夏偷偷嘬了一口小酒,难不成全靠陈谦业一个人?
他瞄了一眼坐在罗小锦身后的陈谦业,这个留着利落短发的男人也在喝酒,不过他喝的很板正。
提起酒壶,给小小的杯子里倒上,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仿佛不是在喝酒,而是在计数。
也不知数到第几杯的时候,望江楼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所有人都翘首望去,寻思是何人如此大胆不讲规矩。
却看到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甲胄,满脸血污的士兵。
那兵踉跄一下,撞进香甜的酒气里,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李卿西来,藓河船司已经失守!”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坐在近席那名船司将领。
他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案,挺身站起,无形的“势”瞬间蓬勃而来!
一双虎目瞪向对面的罗小锦:“虎侯行事如此?!”
罗小锦也是懵的。
李卿只说让她来参加苏晏的婚礼,可从没有和她透露过还有什么军事行动。
这位船司将领是一位资深的兵家千人斩,征战多年,又身在秦地,战力之强,别说罗小锦是开府,她就是个全盛的巅峰化元,也难以从对方手中走脱!
可话音刚落,另一股刚强肃杀的兵势便从罗小锦身后倾轧过来。
陈谦业仍旧坐在桌案后,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倒酒。
可从他身上溢散出来的,却仿佛是某种近乎实质的流体,当他的“势”从罗小锦身上淹过的时候,这位虫鸟司的都捕甚至感受到一种真切的窒息感!
“孙将军,我们也很为难的。”
陈谦业仰头抿下酒,搁了酒杯,眯眼看向他:“借着贺礼船队的幌子,我下江沿途,暗中破坏了三处烽火,这要是不打,我不是白忙活吗?”
说完,他状似无意,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虎侯昼夜奔袭一千四百里,还能一击溃敌夺下船司,孙将军也算是带兵有方了。”
“你说什么——”
这姓孙的将军眼看就要发怒动手,还是身后一人竭力拉住了他,喊道:“将军,大局为重,先下山,咱们去鲁河船司整顿人马,起码得坚守住,等东侯援军!”
这热血都冲到脑门了,得亏是有经验的老将,此刻强压了怒意,狠狠瞪了陈谦业一眼,转头就要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陈谦业黑袍之下,闪过一道寒芒。
一柄三尺长的单刃直剑破空而来,“锃”一声嗡鸣,擦着孙将军的鼻尖,就钉在了门柱上。
此刻事发,陈谦业终于不用再克制他的兵势,带着数倍于人肃杀之气,他缓缓起身。
目光横扫全场:“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话音落下,罗小锦身后那十余名精壮汉子同时起身,兵刃出鞘的金铁声连成一片。
好家伙,合着只有罗小锦这个“带头的”蒙在鼓里,陈谦业这一帮子就是打架来的。
也不知是谁传出的第一声惨叫,混杂着咆哮的厮杀顿时在整个望江楼里爆发开来。
“他们这是敢死队啊!”
裴夏到这会儿才算明白,陈谦业这一伙儿就是来拖住的,李卿如果真是带着军队已经拿下了藓河船司,就等于已经有了根据地,下一步只要围军攻山,在场这些东秦头目就一个也跑不了。
裴夏拉着冯夭的手,先是蹿到一旁,然后一边从怀里摸出丹药塞进嘴里,一边说道:“找马石琳!”
秦州乱战他无意参与,什么虎侯东侯,更是他搅不动的风雨。
但对他来说,这却是个逮住马石琳的好机会。
冯夭抬手一指:“在那儿!”
马石琳哪里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婚宴的画风变得也太快了!
她下意识去看山主的时候,才发现苏晏已经带着瞿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妈的黑心老板,带着小老公直接就跑路了!
马石琳本来也打算跑的,结果乱战中被一个船司的校尉给瞧见了,生是把她也卷进了乱战。
一双铁掌拍在对手的长剑上,马石琳看着罗小锦的脸,厉声喝道:“罗姑娘,我们江城山对你可是礼遇有加!”
什么礼遇有加就是屁话,本来礼遇的也不是她罗小锦,而是她身后的李卿。
不过罗小锦无意动手倒是真的,诚如裴夏所说,这一局层次不低,对她来说也算危险重重。
可没办法,覆巢之下,谁管你这那的,先后已经有好几个东秦修士向她出手了。
她的武夫修为在秦州本就受限,左右抵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上已经有了伤。
罗小锦在虫鸟司这几年也算是有所长进,此时她已经想明白,李卿让她来送贺礼,除了遮掩目的之外,就没在乎过她的死活。
微薄的血煞气从剑锋上震动开来,她勉力隔开了身侧的一名铁骨修士,可随后便是马石琳突入了她的下怀。
正要出手,阴影中身穿月白长裙的冯夭纵身而出。
铁骨对铁骨,一刹那的碰撞,却让马石琳手掌生疼!
冯夭侧目看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顷刻泛出深邃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