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信瞿英离开了房间。
裴夏才慢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昏睡在床上的蛇蝎尤物。
难怪呢,苏晏背景滔天,又是江城山山主,什么样的好货色没有见过,居然会冒着触怒李胥的风险,非要和一个外人成婚。
原来是受到了术法神通的影响。
裴夏又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房门。
瞿英自称碎玉人,此行来到江城山,本就是为了颠覆宗门。
由此来看,在他控制住苏晏后,这个目的其实就已经达到了。
按他刚才的只言片语,刻意导演这么一出结婚的戏码,是为了将东秦其他有数的宗门首脑齐聚过来。
东秦之地,自然都是东侯的地盘,这些头头脑脑,像什么梅园柳贤、老餮行者,都是李胥的狗。
要一颗一颗把这些钉子全拔了,很是需要时间,但眼下,如果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确实,瞿英的思路貌似没什么问题。
不过,落到细节处,武夫修为达到开府境,体内灵力自成源泉,你说你可以释放术法,倒是没问题。
可苏晏堂堂的金刚境,想要如此牢靠地控制她的心神,这份算力绝非寻常。
瞿英刚才自己也在暗自嘀咕这件事,甚至提到了……周天?
裴夏的脑海中浮现出船司中那个背着黑鞘长剑的小老头。
瞿英认识周天,而且从他的话风来看,他不仅熟知此人,甚至十分忌惮。
周天才炼鼎修为,原本裴夏以为不凡的黑鞘剑,也早早查看过,他会怕周天的什么?
更何况,只是如常运用术法,又为什么要怕周天?
“回头要是还有机会和那小老头遇见,不妨问一问他。”
裴夏对周天的印象还算不错,老头性格率直,旁敲侧击询问一下碎玉人、瞿英、或者是术法神通方面的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不过眼下……裴夏转头望向床上躺着的苏晏,她的新郎官既然不是姜庶,那姜庶又在何处?
该不会已经成了盘中餐吧?
此时,屋外又传来脚步声,裴夏连忙躲起,就听见一个女声唤道:“山主,婚礼马上要开始了。”
苏晏昏睡在床上还未醒来,无人应答。
不过那女弟子应该早就习惯,唤过之后也不打搅,径直就离开了。
裴夏轻呼出一口气,不行,得先离开了,不说一会儿苏晏醒了,就说婚礼即将开始,到时候来往的人也会变多,就不好脱身了。
趁着外头没人,裴夏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
走到廊道上,立马又挺直腰背,一副如常办事的弟子模样。
此刻离开,又要去哪里呢?
江城山这么大,姜庶如果不在望江楼,别处也没法寻找。
心念一动,裴夏很快察觉,脑虫也已经进入了三台。
那这么看,此刻的望江楼婚宴中,自己除了陈谦业,还有一个冯夭可以依仗,或许应该尝试多待一会儿。
还得回到原来的思路,马石琳既然绑了姜庶是要送给苏晏的,那只要跟紧苏晏的脚步,总能找到他。
打定主意,裴夏理了理衣服,就从客房这边下来,循着之前陈谦业离开的方向,往人声嘈杂的那一侧走过去。
望江楼的正厅极其豪华,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倒也罢了,其中数层之高竟然养了一株盘根青树,其下廊阶环绕,流水成泊。
宾客十余席,就分列在青树左右,各自除了首案,身后还列有次案,供随行之人享用。
有不少江城山的弟子都在其中侍候,裴夏走进来也并不醒目。
但为了防止生疑,他也没敢多打量其他人,垂着脑袋扫了一眼,除了身形挺拔异常醒目的陈谦业,他很快就看到了在离正厅大门最近的地方,那角落里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冯夭。
他小心地绕了过去,然后一捋下摆,跪坐在冯夭身旁,一副给客人斟酒的模样。
冯夭对于裴夏的出现并没有任何惊讶,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问了一句:“现在怎么办?”
裴夏反问她:“马石琳在哪儿?”
冯夭偏转过头,努了努嘴:“那儿。”
马石琳并未落座,苏晏未至,她需要在此处招待客人,手里提着酒壶,穿插翩飞,娇笑不止,一副很会来事的样子。
“一会儿打起来,”裴夏小声道,“别的我们不招惹,就盯着马石琳,捉住她。”
裴夏现在也是洞悉原委的“幕后”之人了。
瞿英既然费这么大劲,攒了这个局。
那肯定得有收局的人。
陈谦业作为兵家高手,混在这么个贺礼队伍中,可见李卿是打定了主意要拿江城山开刀。
不过……
打眼一扫,这厅里的高手可不少。
那须发杂乱芜长,一张嘴吃不能停的,应该就是老餮行者,裴夏在船司的时候就听过这人的名号,据说是个上品的金刚境。
若以武夫境界来看,约莫相当于化元境界了。
还有边上一直神色冷峻的方脸男人,看他面前的桌案,是一筷子也没有动过,盘腿坐下,就一直按着膝盖不动声色。
他身后十余名随从,甚至直接就是穿着黑色的甲胄来的。
这摆明是从船司来的,东侯李胥手下的将领,说不得就是个千人斩的兵家高手。
其他还有不少,只看眼中精光,皮肉强度,就不似寻常修士。
想那扎着两根麻花长辫的老太太,那倚着贴拐杖的跛脚少年,还有那个,一身白衣绣服,腰间佩剑,隐隐传出血煞气的……
哦,那是李卿的人……等等。
这是李卿的人?
这他妈不是罗小锦吗?!
裴夏连忙又缩了缩脖子。
之前遇到过裴秀,就猜想罗小锦是到了秦州,本以为赵北石等人被炖了,她肯定得急速返回北师城禀报情况。
没成想,你还吃上席了?
罗小锦如今修为也有开府境,摆在外州寻常江湖中,也算是一方大佬。
不过今天这个局,她显然不太够看。
倒是坐在她身后的陈谦业,绝对是个顶级的兵家强者。
但,要说这点人就能夷平今天的江城山,那肯定不现实。
那位胭脂玉虎,是不是还有后手啊……
裴夏还没琢磨明白,场间的鼓乐忽然低沉下去,原本青树下翩然起舞的舞姬们,也纷纷袅娜着身姿退了下去。
裴夏心中一凛,这应该是婚礼要开始了。
果然,楼上栏杆一抹红衣跃出,鲜艳的长裙迎风飘转,就这落下的片刻功夫,裙底一双象牙似的玉腿便都让人看了个清楚。
苏晏落地,红裙如花含苞重新合拢,确实补了妆容的苏山主今天看来格外娇媚。
未有盖头,青丝下,一双流水的眸子扫过全场,她红唇抿起笑道:“好看吗?”
说完,她又撩起一条长腿,在灯光照拂中,转瞬又收回裙下。
“咯咯,好看也不让看了,”她笑道,“以后啊,奴家这身子可就不侍候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