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的目光从huqi真假难辨的感动表情上移开，重新投向观测窗外光怪陆离的宇宙深空。
然而，他的内心却无法平静，方才huqi所揭示的“十分计划”像一颗毒种，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蔓延出无数令人不安的枝杈。
他的理智在激烈地反驳着这一切。
十分计划？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极端性别权力结构失衡下的疯狂幻想。
女性被彻底物化，从独立的个体贬值为可供收藏品鉴，使用的“容器”和“装饰”，而男性权力结构则得以维持甚至强化，通过控制这种“完美资源”来巩固自身？
但这与我记忆中的时代印象格格不入啊...在我模糊的记忆里，那个互联网时代，女性的权利和地位在不断提升，甚至在某些领域和语境中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反向压制？
舆论场上锋芒毕露，消费主义捧为女神...怎么会同步进行着物化的阴谋？等等，华夏人才了解华夏人...
如此庞大精密，且需要深厚文化审美底蕴支撑的“收集”与“创造”计划，其核心审美标准和执行逻辑，真的能由外部势力完全主导吗？
它真正的、最原始的起源...细思极恐！
可是，这一切真的有实据吗？
滦用力揉了揉眉心。
当时，没有任何可信的学术文献，权威报道或解密的历史档案能证明所谓“十分计划”在现实中真实存在过。
它更像是一个糅合了后世对基因技术恐惧，对资本权力想象，对历史进行黑暗解读的...科幻设定？
我真的可以把它当成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历史吗？
他的思维继续深入推演。
没错，审美和偶像文化确实一直被商业和政治权力运作，作为影响和塑造人心的强大手段，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漫长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收集全人类的DNA，构建一个近乎完整的基因库？
工程量庞大到超越想象，真的可以做到吗？
不过，滦的心猛地一沉。
基因测序公司，某些全球巨头，它们确实已经掌握了海量极其敏感的遗传数据。
25andMe, Ancestry ...无数人为了追溯祖源，了解健康风险，心甘情愿地献上了自己的唾液和钞票，确实是真实存在的，数据就在那里。
假设...假设真有这样一个拥有无限资源和漫长耐心的实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确实可能成功掌握决定“品质”的完美基因片段，但是...
人类的多基因复杂性和表现型受环境影响的巨大不确定性呢？
完美的基因拼接，固定遗传？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极其复杂的“十分工程”，背后必然意味着对基因数据的大规模垄断，对生物技术的极致掌控，升格到对社会审美标准的干预和统一，最终达成某种社会控制的目标。
其中的技术复杂性，跨国伦理与法律阻隔，供应链与资金的可见度......任何一环都足以让计划暴露。
它怎么可能长久保密？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滦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对于未知的前方，对于huqi的话语，他告诫自己必须保持警惕，仔细思考，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潜影号”轻微一震，似乎穿越了某个无形的宇宙边界。
观测窗外的景象再次骤变，将滦从沉重的思考中拉回现实。
眼前出现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观。
一片广袤无垠的“海洋”。
构成海洋的是无数闪耀着柔和磷光的，类似水母伞菌的半透明生物体！
它们的身体呈现出梦幻般的渐变色彩，从深邃的幽蓝到朦胧的紫，再到妖异的粉红...
“潜影号”如同一条小心翼翼的黑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水母林”的边缘通道。
“漂亮吗？”huqi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不知何时又恢复了慵懒而魅惑的神态，仿佛刚才瞬间的“感动”从未发生过。
她欣赏着窗外的奇景，语气轻快，“‘幽光水母林’，宇宙中的灯塔水母变异体，据说它们的生命周期接近...
滦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看它们，无忧无虑，漫无目的地漂浮，发光，生存，多简单，像不像某种被设定好程序的，只需要美丽就够了。”她的话语意有所指，轻轻敲打着滦方才的思考。
滦心中一凛，没有接话。
huqi却不放过他，她离开指挥官座椅，迈着猫一样的步伐走到滦的身边，微微俯身，冰凉的发丝几乎要扫到滦的脸颊。
“你说，如果我的基因里，也拼接了发光基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神秘的诱惑道，“会不会到了晚上，我的皮肤也会像它们一样，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呢？那样的话，在黑暗中，你就能一直看见我了哦，喜欢吗？”
她的气息带着一种灼人的暧昧。
滦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呃，很好的玩笑！”
“开玩笑？”huqi轻笑出声，手指收回，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也许吧。不过...”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眼神也变得有些深邃，“或许在‘十分计划’的某个废弃分支里，真的有过这样的尝试呢？毕竟，极致的‘美’，有时候是需要超越常规想象的，不是吗？”
她总是这样，在真话与谎言，事实与幻想之间跳跃，让人根本无法捉摸。
战舰缓缓穿行在水母林中，周围光芒变幻的生物体，营造出一种极度梦幻又极度诡异的氛围。
huqi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她干脆靠在滦的椅背上，看着窗外。
“滦，”她开口，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你说，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十分计划’真的如你怀疑的那样，充满了漏洞和不可能...那我，又是什么呢？”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狐狸眼型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困惑，让她看起来竟然有了一丝奇异的脆弱感。
“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一个基于某些真实碎片构建的幻影？还是说...”她微微歪头，眼神再次变得诱惑起来，“我是因为你的期待，你的恐惧，你的...欲望，才最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滦的胸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或许，你思考的所有逻辑、证据、可能性……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在这里，我存在着，而你...”
她的指尖最终没有落下，而是缓缓收回到自己唇边，留下一个无限遐想的空间。
“....无法抗拒我，不是吗？”
“潜影号”驶出幽光水母林。
前方，星空再次变得“正常”起来，只是在深邃的黑暗尽头，一颗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星辰，正变得越来越大。
“是吧！”滦说道。
他身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