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哭丧着脸,爬起来拍拍泥土,灰溜溜跑到旁边划出来的“死人堆”里蹲着去了。
李千户背着手在战场边缘走动,眼神锐利。
“蓝队左翼!补上去!缺口那么大,等着人冲进来捅你腚眼子吗!”
“红队右路!散开!挤在一起等着挨枪子吗!”
“装弹!快点!你当这是在你家炕头绣花呢!”
骂声混着枪声和脚步声,校场上尘土飞扬。
秦夜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工坊区走。
“去火炮工坊看看。”
火炮工坊比校场还热闹。
离着老远就听到叮叮当当的锤打声和风箱呼哧呼哧的喘息。
炉火烧得正旺,赤膊的工匠们用长钳夹着烧红的铜块,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
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往下淌,滴在灼热的地面上,瞬间就化作一缕白汽。
老师傅看到秦夜进来,忙用肩头的汗巾擦了把脸,迎上来。
“殿下。”
“新炮管怎么样了。”秦夜走到一个刚刚冷却的炮管前,伸手摸了摸粗糙的表面。
“回殿下,按您上次说的法子,改了配方,浇铸的时候气泡少了些。”老师傅指着旁边一根已经初步打磨过的炮管。
“这根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里头光溜不。”
“试过了吗?”
“还没,正准备拉去试炮场。”
“一起去。”
十几名工匠喊着号子,将沉重的炮管抬上板车,用绳子固定好,由几匹驮马拉往营地后山的试炮场。
试炮场设在两山之间的坳地里,地面被炸得坑坑洼洼。
那门新炮被小心地安装到临时垒起的土垒炮架上。
炮手是个老行伍,跟着秦夜从神机营出来的,动作熟练地清理炮膛。
用量药勺装入定量火药,用麻布包着的实心铁球塞进炮口,用长通条压实。
所有人都退到安全距离外,捂住耳朵。
老炮手点燃引信,转身就跑。
嗤——
引信冒着火花,迅速缩短。
轰!!!
一声巨响,地皮猛地一颤。
炮口喷出巨大的火焰和浓烟,炮身狠狠往后坐去,撞得土垒扑簌簌掉土。
炮弹呼啸着飞出,砸在远处作为靶子的山壁上,炸开一团烟尘,碎石乱飞。
“打中了!”有工匠忍不住喊出声。
老师傅快步跑到炮身前,不顾烫手,仔细摸着炮管各处,尤其是炮膛和连接处。
“殿下,炮身完好!没裂!”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秦夜走过去,看了看炮身后座的情况,又望向远处山壁上的弹着点。
“准头还差得远。”
“是,是,还得调,还得练。”老师傅连连点头,能打响不炸,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照这个标准,抓紧造。”
“月底前,我要看到十门。”
秦夜拍了拍还有些烫手的炮身。
老师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咬牙应下:“小老儿……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秦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离开试炮场,秦夜又转向火药工坊。
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硝石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
管事的老匠人正指挥着几个新来的学徒筛料,看到秦夜,小跑着过来,口罩都没来得及摘。
“殿下,您怎么来了,这儿味道冲。”
“产量稳住了?”秦夜看着那些在潮湿空气中小心翼翼操作的人。
“稳住了,日产五百斤,只多不少。”老匠人语气带着点自豪,“就是人手还是紧,提纯硝石太费工夫。”
“给你再加二十个人。”秦夜道,“下个月,产量要提到八百斤。”
老匠人张了张嘴,看着秦夜没什么表情的脸,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重重应了一声:“是!”
从火药工坊出来,秦夜没回自己屋子,直接去了后山堆放偏厢车的场地。
三百辆偏厢车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群沉默的怪兽。
苏琦正带着一队士兵检查车辆,主要是看轮子和连接处是否牢固。
“殿下。”苏琦见秦夜过来,行礼道,“检查过了,大部分没问题,有十几辆轮轴有点松动,已经让木工去修了。”
秦夜走到一辆偏厢车前,用手推了推。
车子晃了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不够结实。”他皱眉,“真要遇上骑兵冲击,几下就得散架。”
“工匠们说,用的都是好木料了……”苏琦解释。
“加铁箍。”秦夜打断他,“关键连接处,用铁皮包起来,再刷一层防火的湿泥。”
“是,我这就去安排。”
秦夜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大片偏厢车。
脑子里模拟着战场上的情景。
车阵结成,火铳兵躲在后面轮番射击,骑兵冲不过来……
但前提是,车阵要够硬,士兵的胆子要够大,手指不能抖。
京城,乾清宫。
乾帝拿着朱笔,对着摊开的奏章,半天没落下。
他的目光有点飘,嘴角无意识地往上翘。
下面站着汇报西北军粮事宜的苏骁说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陛下?”
“嗯?”乾帝回过神,轻咳一声,“哦,军粮……准了,就按你们议定的办。”
苏骁松了口气,刚要继续说下一项,老太监从后面悄步上前,在乾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乾帝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朱笔。
“诸位爱卿,今日就先议到这儿吧,朕有些乏了。”
众臣面面相觑,这才刚上朝不到半个时辰。
但没人敢多问,纷纷躬身:“臣等告退。”
乾帝等大臣们退干净,立刻从龙椅上站起来,脚步轻快地往后殿走。
“恒儿醒了?今天精神怎么样?奶娘喂了多少?”
老太监小步跟着,一一回答:“回陛下,小皇孙醒了,精神头足得很,刚才还抓着玲珑球玩呢,奶娘说吃了小半碗米糊……”
“好好好!”乾帝眉开眼笑,脚下步子更快了。
龙辇也等不及叫了,直接步行往东宫去。
林佑琛已经在东宫偏殿里了。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深紫色常服,胡子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此刻,他正拿着一个拨浪鼓,蹲在摇篮边,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