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观光团在五庄观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听段晓棠东拉西扯讲了一箩筐情节曲折的传奇故事,只觉得这位段将军的行事逻辑当真自成一体。
说她守规矩吧,脑回路清奇得很。说她不守规矩吧,又总能把那些看似离谱的操作,掰扯出几分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那些扣在她头上的“指控”,经她一番独特角度的解释,乍一听荒诞不经,细琢磨竟还真能自圆其说。
唯一称得上“问题”的,不过是在观内翻出的两副甲胄,可这事压根不算事。
作为手握兵权的将领,家里有几副甲胄,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如今长安城里的孝子们,还流行在祠堂里供奉十三铠呢!
对此,段晓棠给出的解释是“驱邪去孽”,末了还补了句大实话,“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花果山,哦不,虫二山庄尚未正式对外营业,家养的道观总不能白白占着地方,做点“分内”之事,才算不浪费银钱。
玄灵将段晓棠和一众观光团成员送下山,脸上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见众人的背影消失在清风苑的门后,他挥了挥拂尘转身回观,镇定自若地分派起后续事务。
“你二人去喂那几只猎犬,顺便清查观内观外,莫要留了闲杂人等。”
“明玉,去备夕食,务必清淡些。”
” 余下弟子,随同甫道友去大殿做晚课。”
一切有条不紊,仿佛方才那场声势不小的“查探”,不过是山间吹过的一阵风,没留下半点痕迹。
观光团一行人骑马下山,队伍里气氛松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唯独少了邱明俊的身影,众人心里门儿清,却谁也不敢提,更不敢问。
范成明还有闲心插科打诨,凑到段晓棠身边挤眉弄眼,“段二,你把那些泥娃娃放在道观里,难怪有人要弹劾你‘淫祀’,换我我也得嘀咕两句。”
段晓棠一脸无辜地将手一摊,“不然放哪儿?我家巴掌大的地方,压根放不下呀!”
这话竟说得理直气壮,范成明愣了愣,随即点头附和,“也是,你那小院子,还没五庄观大呢!”
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柳恪是谁了,不就是段晓棠下不来树的房东吗!
难怪京兆府会把他派来蹚这趟浑水,敢情是沾了这层关系。
孙安丰在一旁貌似不经意地提了句,“北征归来,陛下不是赏了将军田宅吗,怎么还住在原处?”
段晓棠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苦着脸道:“唉,那宅子这不还在修嘛!”
范成明不满道:“你到底要建多大的宅子,连花果山的工匠都调走了!”
段晓棠拢了拢披风的兜帽,指尖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脸上适时露出几分真切的苦恼,“我也不知道要建多大,反正家里的活钱全投进去了,如今家用开销,全靠婉婉的诊金撑着。”
范成明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嗓门都高了几分,“你怎么混到这地步了!”
不说段晓棠自己的俸禄和赏赐,单是祝明月掌管的那些生意,哪一桩不是日进斗金,居然能落到连活钱都掏不出来的地步。
孙安丰勉强懂些经济事务,在一旁帮腔,“这也不奇怪,单是花果山,平整土地、购买苗木就耗费甚巨。”
砖瓦石头、果树木苗,单看一样不算贵,可一旦上了规模,便是海量的银钱流水般往外淌。
段晓棠三人的消费观本就异于常人,旁人追捧的珠宝玉器、珍馐美馔,她们未必放在心上。可她们在意的事,桩桩件件都是烧钱的无底洞,说一句挥金如土,半点不为过。
范成明的固有印象被彻底打破,咂舌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手头比我宽裕多了。”
哪怕当着外人的面,段晓棠也不避讳,“我吃软饭,你好歹还有祖产和范大将军兜底。”
孙安丰这会儿胆肥了,凑趣道:“说来都没有差别。”
一行人抵达山脚的田庄时,天色早已黑透。
庄里的人早得了消息,知道东家带着贵客归来,提前在外围点燃了火把,火光摇曳,将夜路照得一片通明。
段晓棠引着众人往居住区走,客气道:“诸位一路辛苦,田庄地方简陋,今天便委屈大家在此将就一晚。洗漱的热水和晚膳都已备好,安置妥当后便可入席。”
观光团的官员隶属不同衙门,往日里亲疏远近各不相同,若是贸然挤在一处,难免尴尬。
好在花果山的定位本就不是寻常田庄,即便尚未完工,该有的架子早已搭得十足。
一间间客房整整齐齐,格局和驿站的房间颇为相似,却精致得多, 窗棂上雕着兰草纹,桌上摆着青瓷茶盏,连铺盖都是崭新的。
众人心里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段晓棠并非说大话,花果山是真真切切准备开门做生意的。
谁会把那些犯忌讳的腌臜事,摆在这种日后要迎客的地方。
段晓棠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让仆役打了热水来,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驱散了一路的寒气,总算找回了几分精神。
正歇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程珍玉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低声道:“郎君,祝娘子一个时辰前派人送来的信。”
段晓棠将面巾随手扔进水盆,接过信件径直拆开。
三人之间但凡涉及秘事,书信往来皆用拼音,旁人即便拿到,也只当是鬼画符。
就算有人能模仿字迹,又有谁能参透这些古怪符号背后的含义。
薄薄一张信纸,段晓棠看得眸光渐沉,一丝锐利的锋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在段晓棠于政事堂中被“围攻”时,万福鸿和杏花村竟同时遭了地痞流氓的滋扰。
长安城虽是天子脚下,法度森严,暗地里依旧有不少黑暗滋生。
祝明月懂规矩,各路人马的打点从不含糊,平日里极少有人敢上门找麻烦。
这次却一反常态,一群凶神恶煞的泼皮,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砸抢烧,背后若没有主使者,打死也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