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秦钰直接被汤鹤安这石破天惊的问题问得浑身一僵,整个人懵在当场,连杯中酒液微微晃荡都未曾察觉。
他这斗兽场在上京城也开了足有好几年,迎来送往皆是些寻求刺激、一掷千金的豪客。
赌的、看的,无不是那些被关在铁笼里的凶猛畜生互相撕咬搏杀。
可何曾有人……何曾有过这般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念头——竟要自己赤手空拳下场,去与那些真正茹毛饮血的野兽搏命?!
这人……血肉之躯,如何能与天生爪牙锋利、筋骨强健的猛兽抗衡?
这念头本身,就透着十足的疯狂!
秦钰愣了片刻,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脑门。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迟疑和难以置信。
“呃,按道理,规矩上,确实…确实是可以这样下场的。”
“但是,这位小哥,你可千万别犯浑啊!”
“养在这里的,哪一只是善茬?全都是些野性难驯、凶残无比的孽畜!”
“它们只认得血腥,不懂人性!你上去,那就是白白送死!快别瞎掺和了,安安稳稳看戏不好么?”
这人可是楚奕带来的,若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真在他这斗兽场里被野兽撕成了碎片,他该如何向旁边这位煞星交代?
一想到楚奕可能的反应,秦钰只觉得颈后寒毛都竖了起来。
旁边的安明宇也被这狂妄的提议惊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嗤笑出声。
他斜睨着汤鹤安,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像是在打量一个刚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痴儿。
“嗬!你小子……倒真是有点儿意思哈?仗着有几分蛮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晓得死字怎么写了?”
“想上去跟野兽打?疯了吧你!真以为能打赢我府上那几个不成器的护卫,就天下无敌,能徒手撕虎裂豹了?”
“哼,痴心妄想!简直是痴心妄想!”
安明宇笃定这莽夫不过是自寻死路,正好可以看一场楚奕手下惨死的好戏,心头甚至泛起一丝残忍的快意。
不过,汤鹤安对秦钰的焦急劝阻和安明宇的尖刻嘲讽置若罔闻,仿佛他们是两个嗡嗡叫的苍蝇。
他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野性的脸庞转向了楚奕,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渴望,充满了纯粹的战意。
“大哥!让我上场干一场吧!”
楚奕闻言眉头微微一蹙。
他带汤鹤安来此,并非是让其亲身涉险,去与那些嗜血的畜生搏命。
这风险,太大,也太不必要。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汤鹤安那双眼睛时——那双眼睛里跳动的火焰如此炽烈,充满了决绝和骨子里被彻底点燃的凶悍。
于是,他知道,这家伙血脉深处那股属于山林蛮荒的野性已经被彻底激发出来,如离弦之箭,再也拦不住了。
此刻继续阻止,只会适得其反。
楚奕沉默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最终,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秦郡王,让他试试吧。”
“无论发生任何事,今日之事,皆由本侯一力承担,与郡王你无关。”
秦钰听到楚奕亲口发话,心头那块悬着的巨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更沉了几分。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是把所有劝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那就依这位小哥。”
汤鹤安闻言,那张粗犷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兴奋的笑容。
“好!痛快!把你们这儿最凶、最猛、最能打的家伙给我拉出来!别拿些没骨头的软脚虾糊弄我!”
楚奕的目光扫过兴奋难耐的汤鹤安,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去吧。”
随即,他微微侧头,对着侍立在身旁雷震岳吩咐道。
“大雷,你待会儿靠近笼边看着点。”
雷震岳自始至终都抱着肌肉虬结的双臂,闻言只是沉稳地点了下巨大的头颅,瓮声瓮气地吐出一个字。
“好。”
声音虽短,却像磐石落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厚重感。
秦钰见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只得把心一横,对着台下早已惊呆的管事厉声高喊。
“去!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兽栏里那头最凶的‘吊睛白额虎’给本王拉出来!快!”
斗兽场的管事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到场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宣布了这个足以引爆全场的消息。
偌大的斗兽场先是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声音被瞬间抽空,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整个场子“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什么?!有人要亲自下场打虎?!”
“老天爷!疯了!绝对是疯了!嫌命长了吗?!”
“哪来的疯子?!那是去给老虎送点心!”
“押老虎!必须押老虎赢!这简直是白捡钱!”
“哈哈哈!这小子要是能赢,老子当场把这张紫檀桌子啃了!”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几乎所有的看客,包括安明宇在内,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着将重注砸向了猛虎那一边。
在他们眼中,这根本不是一场比斗,而是一场毫无悬念、单方面的虐杀盛宴。
“我压老虎赢!”
安明宇更是带着满脸的讥诮,毫不犹豫地押下了一笔重注。
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汤鹤安被撕碎的笑话,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小子,待会输了可别哭哦。”
汤鹤安不加理会。
在一片押注猛虎的狂热浪潮中,楚奕却取出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那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那银票便稳稳地落在了标注着“汤鹤安”名字的赌盘之下。
“小汤,给本侯赢回来。”
在一片押虎的注码中,显得格外刺眼而孤绝。
“好勒,大哥。”
汤鹤安满是兴奋的应了下来。
云安郡主那双剪水秋瞳微微闪动,看了看楚奕平静的侧脸,又望了望铁笼入口方向。
她略一思索,竟也轻抬纤纤玉手,取出一沓同样价值不菲的银票,押在了汤鹤安的名下。
她其实也并不相信汤鹤安会赢,现在押注对方,也只是给楚奕一个面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