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任天鼎的声音,如同冰棱砸地。
吕进颤抖着开口:“陛下!是奴婢失察!奴婢有罪!司礼监、司礼监竟真出了叛贼!”
孙文渊接上话头,语气凝重而清晰:“陛下,经臣彻查!那名倒茶的太监,名为陈全,并非寻常内侍!”
“马家早些年为安插耳目,暗中收买了大量贫苦人家的子弟入宫为宦,陈全正是其中之一!”
孙文渊猛地叩首,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此人乃马家植入宫中的死士!他利用倒茶之际,窥得邬大人拟定的圣旨内容,并以死信传出福远!”
“正是这泄露的军机,致使马家狗急跳墙,悍然造反!罪证确凿,人犯已在,请陛下明鉴!”
大理寺卿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林尘也感觉到不可思议,这马家,是真的狠啊。
任天鼎全身剧震,他那张紫红的脸上,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与杀意。
“好一个马家!”皇帝声音嘶哑,如同野兽低吼,“好一个马家!”
他指着吕进,再次怒吼:“将所有与陈全有牵连之人,全部给朕抓起来!所有!朕要将马家在宫中的所有爪牙,连根拔起!”
御书房内,随着大理寺卿的奏报结束,一股冰冷到极点的杀机,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吏部尚书王奎,这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在此刻第一个站了出来,打破了这窒息的沉默。
“陛下!”王奎的声音苍老而坚定,“宫中彻查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务必要立刻解决福远的事变!”
他深知,一个省的公然反叛,对帝国的震动有多大。
“无妨。”任天鼎的怒火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应有的冷酷与决断,“江南、两广总兵的大军,此刻已在福远境内,马武豹那些乌合之众,不过是瓮中之鳖。他们以为走漏了消息,殊不知,朕的大军,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任天鼎的目光,扫过林尘和邬思辨:“平定福远,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内阁即刻拟定一份新的福远省官员名单!从布政使到知府、知县,所有与马家、甄家、甘家有牵连的,一个不留!等到大军平叛结束,将福远官场,给朕彻底换一批血!”
“臣等遵旨!”邬思辨等人立刻领命。
任天鼎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吕进身上。
“吕进,”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内侍省、司礼监、尚膳监……所有宫中衙门,给朕统统再清洗一遍!”
“再有下次……”任天鼎缓缓走下御阶,一脚踢开了挡在吕进面前的碎玉。
“……你这个脑袋,可就由不得你了!”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吕进颤颤巍巍地磕头,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奴婢就是挖地三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奸细!”
皇帝的雷霆之怒,迅速化作了实际的行动。
就在御书房还在议事之时,整个司礼监,已然被大理寺和锦衣卫的番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理寺的官员,手持名册,面若寒霜。
“张三,天鼎元年入宫,籍贯,东山省名州……”
“李四,至善四十五年入宫,籍贯,东山省青州……”
每一个太监,无论品级高低,无论年老年轻,都必须在庭院中排队站好,挨个核对身份、籍贯、入宫途径,以及在宫中的所有履历。
稍有言辞不清,或是籍贯可疑者,立刻便被如狼似虎的番役拖拽出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酷刑。
一时间,皇宫大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场比福远叛乱更为隐秘、也更为残酷的清洗,已然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
京师,东门外。
一条宽阔平整的官道上,一列由官船转陆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满怀憧憬地,缓缓靠近那座雄伟的城门。
队伍的中心,是几辆华丽的马车。
“哈哈哈哈!甄大人!你快看!”
马武定掀开车帘,指着那高耸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得意。
“这京师的马路,就是不一样!又宽又平!咱们福远,什么时候能修成这样!”
同车的甄应嘉,此刻也早已没了在福远时的拘谨,他满面红光,笑道:“马兄,此言差矣。等咱们领了陛下的赏,回了福远,你马家就是有爵位的家族!到时候,别说修路,您想修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
另一辆车上的甘家族长也探出头来:“许久没来京师了,听闻这京师的‘八大胡同’,那可是……”
“咳咳!”
甄应嘉假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甘家人的话,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暧昧。
“此番面圣之后,我等定要在这京师,好生玩玩!才不辜负了这天大的功劳!”
马车内,一片欢声笑语,充满了即将加官进爵的喜悦。
然而,在这片喜悦之中,只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马家族长,马宗横。
他端坐在马车的角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那越来越近,如同巨兽之口缓缓张开的京师城门,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股从福远码头就升起的不安,此刻,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马老,”甄应嘉似乎察觉到了马宗横的沉默,他笑着宽慰道,“您这是怎么了?马上就要面见陛下了,这是天大的荣耀啊!您怎么,反倒不开心了?”
马宗横缓缓放下车帘,那张苍老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甄大人,老夫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荣宠,来得太快,太重了。”
“哎呀!族长!”马武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您就是想多了!这是咱们拿命换来的功劳!天经地义!您就放宽心,准备领赏吧!”
甄应嘉也笑道:“是啊,老太公,您多虑了。”
马宗横,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吁!!!”
整个队伍,忽然猛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