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凝视片刻,点点头。
    “认出来了,大人。站在那个将官右侧的那队,是我的血狼卫。”
    林川眯眼看过去。
    那支队伍约五十人,穿着府军的棉甲。
    距离虽有些远,可他们静立如狼,跟府军确有不同。
    若在从前,这五十颗脑袋在他眼里便是白花花的银子。可如今不同了,阿茹既已归顺,这便是个机会,一个能搅乱府军与鞑子关系的机会。
    远处,府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捆绑云梯。三架云梯被粗绳缠绞在一起,长度陡增。血狼卫们沉默上前,抬起云梯,轰然架在护城河上。
    为首的血狼卫百夫长纵身一跃,竟直接踏着云梯飞奔而过!身后五十人如影随形,脚步迅疾如狼群过涧,与先前府兵跌入护城河的狼狈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大人!”胡大勇握紧刀柄,“怎么办?”
    林川唇角微勾:“放他们上来。”
    血狼卫们压低身形,快速接近城墙根。
    最后面的血狼卫,已经扛着云梯跟了上来。
    百夫长仰头望了望高耸的城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喝道:“上墙后,先杀出一条血路!”
    “遵命!”众卫低声应和,眼中凶光毕露。
    他们将云梯架上城墙,百夫长率先攀爬,粗糙的梯级磨得掌心发烫。
    越往上,心跳越快。
    城头随时可能射来箭矢,或是砸下滚石。
    汗水顺着额头滑入眼睛,火辣辣的疼。
    百夫长咬牙忍住,攀爬的速度丝毫未减。
    身后,五十名血狼卫如狼群般紧随,云梯被压得吱呀作响。
    就在百夫长即将攀上城头时,他突然有些迟疑。
    太安静了。
    没有喊杀声,没有箭矢破空,只有风吹旌旗的猎猎声。
    他猛地翻上城墙,就地一滚,弯刀已然出鞘。
    可当他抬头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一群战兵弯弓搭箭,已经让出了一片空地。
    阿茹公主一袭白衣,静静立在阳光下。
    她就这么站在眼前,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们。
    “殿……下?”
    他身后陆续爬上来的战士也都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五十余人挤在城头,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空气仿佛凝固。
    “穆尔哈,放下武器。”阿茹平静道,“都是自己人。”
    百夫长一愣,目光在公主和周围弓箭手之间游移片刻,确认公主没有被对方拿刀威胁,这才把刀缓缓放了下来。
    林川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阿茹对血狼卫有足够的掌控力。
    他抬手示意,城墙上的弓箭齐刷刷放下。
    “现在,”阿茹对穆尔哈露出一个浅笑,“说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穆尔哈犹豫片刻,目光在林川身上快速掠过,随即垂下头用狼戎语低声道:“属下是跟着府军来的。我们以为……您被汉人俘虏了。”
    “说汉话。”阿茹瞥了眼林川。
    穆尔哈改口道:“我们跟着汉人府军……来找您,殿下。”
    “我很好,也很平安。”阿茹微微颔首,“巴图尔也在这里。”
    “巴图尔大人?!”百夫长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喜,“他还活着?”
    阿茹正要回答,城墙下突然传来张百户气急败坏的吼声:“人呢?!怎么没动静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百户站在护城河边,正踮着脚往城墙上张望。
    林川朝独眼龙使了个眼色。
    独眼龙会意,一个箭步蹿到垛口边,扯着嗓子喊道:“什么人?大呼小叫的!”
    张百户被这声吼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刚、刚才上去的人呢?”
    “你有病吧?”独眼龙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哪有人上来?老子在这盯了半天,连只麻雀都没飞过!”
    张百户脸色瞬间惨白。
    他明明亲眼看着五十多个血狼卫爬上去的,怎么连个屁都没有?
    就算杀人,也得嗷一嗓子啊……
    就在这当口,百夫长压低声音急道:“殿下!黑狼部把大酋长扣下了!您若不回去,血狼部就要灭族了!”
    “什么?!”阿茹脸色骤变。
    城下的张百户还在不依不饶地叫嚷,而城墙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说清楚!”阿茹一把抓住百夫长的护腕,声音发颤,“阿爹现在怎么样了?”
    “大酋长暂时没事。但黑狼部强占了咱们最好的草场。大酋长不肯让步,他们就把人软禁在黄金大帐……”
    “巴图尔……他怎么没跟我说。”
    “前天刚发生的事情,巴图尔也不知道。”
    百夫长此刻满腹疑惑。眼前这些全副武装的边军,不仅没有囚禁公主,反而对她还挺尊重。
    难道这里……被公主占领了?
    可那个独眼龙还在城头跟府军对骂,这诡异的情形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到底谁才是自己人?
    “大人,怎么办呐?”
    护城河边,亲兵小心地问道。
    张百户脑袋大的要命:“给我过去,上城墙,我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咱们的云梯没了……过不了护城河……”
    “没了?没了就给我去砍木头!做云梯!!!”
    “可是……大人,咱们这儿没树啊……树都在对面山上呢……”
    “妈的,你们给我从河里过去!”
    “从河里过去?”
    府兵们面面相觑。
    刚刚掉下护城河的几个兄弟,被他们用绳子给拽了上来,浑身臭的要命。
    这里面又是淤泥,又是粪便,这怎么过去啊……
    “大、大人……”
    张百户一把抽出刀来:“给老子下去!!!!”
    亲兵一咬牙,回头喝道:“下河!过护城河!”
    府兵们望着眼前泛着恶臭的护城河,几乎要哭出来。但军令如山,他们只得硬着头皮,一个接一个跳进淤泥之中。
    “噗通!”
    第一个府兵刚跳下去,淤泥瞬间没至大腿。他踉跄着想要迈步,却发现另一条腿陷得更深,整个人像根木桩般钉在原地。
    “他娘的……”他低声咒骂,伸手去拔腿,结果重心不稳,“啪叽”一声栽进泥里,溅起的黑泥糊了旁边同伴一脸。
    “呕——”
    那同伴被恶臭熏得脸色发青,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这一吐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接二连三的府兵开始干呕,护城河里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废物!都是废物!”张百户站在岸边暴跳如雷,“谁第一个上去,老子赏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