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遣人给荀令君送去消息,说了海上军士未归之事。”
“我派去的五百人,其实有消息传回来,未曾向荀令君说明而已,便是等着你回来,一同商议。”
“哦?说来听听,”许泽兴致盎然,这件事竟然还有变数,也许不只是风暴那么简单。
“那五百人在离开近海的时候,和边岛的渔民说过,如果超过三月未归,就让他们去寻。”
“前段时日有渔民来找到我,以五百金为酬送了消息过来,海上不见任何船只残害,而夷州附近海岛却有人烟。”
“如此看来,那些海盗应该是叛了,将我江东派去的五百人杀害,然后投靠夷州,想去夷州享清福。”
“他们那一支船队上,有几千石粮食,几千斤肉,还有千坛美酒,有无数布匹丝绸、陶器、农具。”
“估计都给了夷州。”
孙策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其上写满了每日查探的信报,条条罗列,以保证录无遗漏。
许泽扫了一眼,得出结论也是如此,“夷州和交州通商吗?”
“有。”
“那就对了,说不定和交州达成了某种共识,”许泽提出了这种猜测,两人一搭眼,都觉得有可能。
“就算不是,也要当他是。”
“没错,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召集扬州参议文武,陆议除外。”
“让他在豫章忙自己的事吧。”
……
晚上,龙舒衙署,许泽设了一个晚宴,简单吃食之后,商议交州之事,今夜还特意将驺善余也请了来。
“我的主人,交州当年和闽越也有往来,主要是从交州购买粮食。”
“交州的粮食储备很多,但是吃食种类很少,居住河边的以打渔为生,在城郊的便是耕地。”
“交州主要以士家掌控,其他家族都必须交税臣服,任免推荐官吏,也都需要士家同意。”
“在交,交州这个地界,北部隔着百里山脉,道路险阻,又有瘴气为隔,其实这士家和天子没什么分别。”
驺善余轻快的说完概况,讪笑着看向众人,最后对许泽道:“主人要是想攻略交州,那就一定要重用当地向导,呃,在下就能识途,可以帮助主人找到很多小路。”
“诶,你说话正常了?”典韦好奇的笑道。
“是的,”驺善余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在下偶尔和同侪学习汉话,已经快要呼之欲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木秀于林。”
杨修:“……”
典韦愣了愣神:“好好好,你继续胡说八道吧。”
“胡说八道?将军,请问指的是胡人详细了解八条南下道路的意思吗?形容战争之前要查探完善?”
“呃,对。”
典韦也懒得解释了,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许泽对驺善余笑道:“你以后可以叫我主公,你的奴籍暂时抛去,加入军籍,以后跟陈德做事。”
陈德是斥候骑队的一个小队长,跟随他也就意味着驺善余是个小兵了。
“多谢主公。”
“至于南下的小径,过几日你带我走一趟,”许泽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这时有一名将领立身而起,拱手问道:“君侯,为何一定要攻交州,那士稷押送往许都之后,圣驾将会有诏书来治罪,如此便可用诏书令交州归降。”
“说得好,”许泽看了那人一眼,“诉诸于刀兵,乃是最根本的准备,待天子诏书到后,我打算派一名使者前去交州,完成此事。”
“所以才会让驺善余带我寻路,那时我会集齐十万兵马,上百战车、攻城器械,调遣足够的粮草,然后兵分数路出兵威胁。”
“使者的底气,就是背后的兵马,如果没有这些,去多少使者都有可能在半路出事,不是遇到山贼,就是失足落崖,又或者染上什么热病,横死半路。”
“不错,有道理……”
“这话说得对。”
“君侯真是考虑周全,如此出使,恐怕谁都有底气,也更安全。”
许泽不等他们讨论完,展颜笑道:“使者如何扬威、招降,那是使者的事,我要求就很简单,只要使者团原封不动的回来,随行的东西只能多,绝不能少。”
“否则便是和扬州结下死仇,我一定灭士家全族。”
“君侯,周某去如何?”
周瑜听完这话,只觉得精神大振,起身请言,这种意气风发耀武扬威的事情,谁不喜欢。
真是丈夫之行也,独身入险境,但却可视敌人如无物,视交州刀兵如纸糊,这种事迹谁不想要。
“那不行!”
左排的一个莽汉直接摆手,声音如雷一般:“子泓,你不在扬州时,俺就在这武夷山驻军,多少兄弟拼了命的守在林子里,三次击退交州来的兵马。”
“这使者,当然俺去最好!”
张飞可是提早得了刘备的命令,然后听从贾诩调任行事,南下威胁,和交州兵马率先交锋过的。
除了上次许泽率蛟龙猛士亲自突袭之外,如今和交州的三次战役都是张飞打的小规模交战。
皆是完胜,张飞斩了几个将领,也不知道是谁,当成不入流的人记功了。
但从抓的舌头那里得知,基本上都是士家的子弟,这个士家,在交州真的是一手遮天。
什么三互法、什么孝廉茂才根本不管,家族里推谁带兵谁就带兵,让谁理政谁就理政,整个交州都是他们家的一言堂。
其他的小家族,费尽心力恐怕都只能得到一点边角料的位置。
“三将军说的是!俺这些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大小上百场胜仗,俺去也行!”
典韦一指张飞,简直是一拍即合,这种事能落到你江东党头上?
“你们再吵我就自己去,”许泽不耐的左右看了一眼,几人都不说话了。
便宜谁也不能便宜许子泓,他功劳太多了,而且他真敢自己去,千万要听话,让他把此事分下来。
“三哥,阿韦不能去,都需领军,公瑾司职扬州水师操训、调遣,亦不能离任太久,此事让子敬去吧。”
鲁肃不在,正在九江忙碌。
“不过,我给公瑾一个面子,”他看向孙策,道:“去将虞翻找来,子敬为正使,虞翻为副,执天子诏书,扬州信令,出使交州,子龙带一支兵马随行护卫。”
“唯。”
在场的几人顿时躬身。
孙策也没有不悦,松了口气,好歹是分了点好处给江东的,毕竟虞翻也是出身江东嘛。
许泽扫了四周一眼,看很多将领都兴致缺缺有点遗憾,又笑道:“我此次回许都,除了破获一件贪腐鬻学的大案之外,还征筹得了两亿两千四百万钱,随商会在一个半月内,送到扬州。”
“到时,分给诸位强军、犒赏。”
“好,好!”
“这个好!子泓,随你安排!你想如何安排三叔都行!不,三哥三哥。”
张飞等人一扫阴霾,这下好了,又有仗打,又有钱分。
不胜都不行。
孙策和周瑜对视了一眼,满脸茫然。
两人是第一次参与许泽的文武大会,商讨征战大计,观感上就和江东截然不同。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商议的吗?
特么仗还没打,先动员,钱都分上了,这几个大饼一画,满堂武将嗷嗷乱叫,笑得就像是已经打赢了似的。
“等等,在下有一事不明!”随孙策而来的一位谋臣秦松抬起了手,诚恳的问道:“君侯资征筹为军费,想来是等同于向后将军或者少府请资助,那若是未曾用完,或者交州归降了,这些钱不需要返回国库吗?”
我们大汉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可以给你随意造。
真要这样,你哪一日直接弄一个十万万的巨额征筹,然后花几千万把事情办了,余下九万万岂不是直接揣兜?
孙策和周瑜也盯着许泽,他们想知道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这么受宠。
天子、丞相、满朝文武,都宠着你一个人,为所欲为?
许泽理所应当的摊开手:“要强军啊,实不相瞒,我还兼职了一任期的考工令呢,许都很多军工坊,全是我的人。”
“征筹用于征战交州,交州若降,余下钱财分为两处,一处是战后抚须,治理交州;另一处是强军改器,威慑一方。”
“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固,铁马金戈出话权,总之,名目一变即可,征筹的红利则是逐年分给他们,每家都会有利润。”
“当然了,任何一家若是日后犯了事,这利润就停了。”
“哦!!!”
孙策、周瑜、秦松,乃至是坐在许泽身边的杨修都猛地惊醒,一瞬间肃然起敬。
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贾诩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默默摇头,原来你们都看不出来啊,老夫还以为明白人很多呢。
不知道孔明,明不明白此节。
征筹这件事,本质就是下套,将利益捆绑向扬州军队,一方面减轻北方宗亲兵马的防备负担,让丞相可以更好的掌控各家族,遏制其膨胀增长。
另一方面,便是让他们各大家族形成沉没成本,不投则心痒,投了就要上船,一个征筹承诺的回馈利润大致在三成,而这三成加上本钱要在十年内逐渐归还。
十年之内,又会源源不断的生出新的征筹,这就意味着这个年限会永无止境。
换句话说,想拿回钱,就忠诚。
不忠诚,那就便宜许君侯了,可不是他不讲诚信,而是你们自己要交恶。
“你这征筹……要是以后越来越多,各家都跟了你,岂不是你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孙策最后想明白,还是头皮发麻,满脸震撼的盯着许泽。
这时,许泽举起了一觥酒,面色郑重的道:“其实,这就要看诸位英豪了。”
“如果哪一日,我们打了败仗,扬州家底全部打空,连守城都难,再被荆州、交州趁虚而入,弄得民不聊生,那会如何呢?”
“那些世家,会想方设法的吞了我许子泓,第一时间将我的家产分食,而后再举任官吏进入扬州,数年之内从扬州百姓身上,狠狠地榨取回去。”
“……”
这番话,令人深思,发人深省,也是颇为后怕,秦松、贾诩等善于审时度势的谋臣默默点头。
是啊,这种光耀、信任、荣华,全都是建立在许子泓身上的,或者说是建立在许子泓常胜的基础上的。
一旦颓势,压力将会倍增,而一旦家底打空,许泽面对的一定是万丈深渊,他回头是没有路的。
“哼,绝无此种可能,”孙策举起酒觥回应,吼声如雷:“扬州必胜。”
“必胜!!!”
……
“嗯,嗯,和荆州不要再交战了,莫名其妙……”
交州,士燮一袭褐色长袍,穿着简单朴素,束冠横钗,胡须整齐,此时正在盯着手中的战报,眉头紧皱。
“不妥,不妥,本身交州兵甲不足八万,骑兵甚少,战船亦只能自守有余,和荆州雄兵交锋,终归是要损兵折将,百姓不安。”
“而且,这荆州刘表,一看便是想灭我交州去立功,好投靠许都。”
“实在是谄媚卑贱之徒,刘景升枉为英雄之名!”
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杀我使者,早知道不从荆州起行了。
但是从扬州更加危险,早就有兵马在边境虎视眈眈,还得罪了那个许子泓。
“这许子泓的情报收集了多少?怎么最近还不送来?”
士燮虽然身在交州,没有进取之心,只想着扎根于此经营几代,以后可以携家族卖与中兴帝王,换取一个百年名族。
但是,他对于各方诸侯的风评,一些大战的始末,以及中原的局势,都会想办法去搜集。
许泽到了扬州后,他还没来得及问,只知道是个年轻人,战功很高,据说任期两年,是来捞政绩然后回去出任三公九卿的。
后来又得到情报,他是在北方战场上被撤下来的,那意思就更加明显了,三公九卿是给他的补偿,北方那可是打袁绍啊,眼看要赢了,功劳当然要给曹氏宗亲,至于外姓功勋,那就去京师享大权即可。
这么看,士燮觉得很合理,许泽应该是个善战的大功臣,农耕也有些能耐。
可是,两年任期过去,扬州越发富足,许泽治政的颂扬是越来越多,早已超出了大部分官吏,直追古贤。
那就不一样了,所以士燮派出了大量的探哨去搜集,想深刻了解此人。
没想到这一等,到今日还没编成。
“呃……他的情报,”跟前的中年人面露难色,“有点多……”
“多?能有多少?”
“堆积如山了,难以编纂……可装五六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