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沿途在路上奇袭了许多关口,子龙将军以天子诏书和扬州的信令,因此很多百姓、将士追随,毕竟留在交州也要被问罪。”
“还有就是,在下打听到,那士稷,其实在交州的名声很臭,曾传出过多次杀人、奸淫掳掠之事,为人所不耻。”
“所以士家也并非是深得民心,只是之前没人能治他们而已。”
“原来如此。”
许泽和孙策对视了一眼,后者松了口气,真是如此反倒轻松多了,士燮若是深得民心,啃下交州要付出的代价也就会越多。
但是士家本身族中有裂隙,那反而就要简单些,“待子龙将军回来,便可商议破那番禺的天险水路了。”
照孙策看,这一战怕是不得不打了,士家不管是谁对使团动手,终究是对大汉动兵,那就是谋逆。
而且天子诏书、扬州使者,都是去表彰交州刺史的功绩,从这一点看,交州完全不占任何道义。
大汉天子遣官吏前来表功,夸赞士家乱世治理之功德,这种情况下你们还出兵截杀使团,名声自然不必多说。
许泽听完这话冷笑了一声:“前段时日,我和麾下谋臣商讨此事,忽而思得一计,若是得成可谓传世之战也。”
“什么意思?”孙策愣了愣神,心里顿时好奇起来。
“东冶港很大,去年占据此地之后,派遣了数千工匠司造船之事,而这一两年来,扬州船业兴盛,往来运送大量木材、铁石,可造乘风巨船,自东冶港出发,沿海南下。”
“将主力横在灵渠和天门山之前,和交州兵马牵制,遣一善于水战的大将,统率水师跨海而下,直进交州湾心登陆,我料定交州的海防几乎为零,就算有所防备,也必不可能阻止进军之路。”
“跨海?”
“以往可从未如此作战过。”
“此行若遇海上风浪,又或者失了方向,该当如何?”
“我那里有个人,叫驺荆,原来闽越的大巫,他手里有一本星图,闽越人奉为神书,但实际上那是一本航海的星图,此人懂得海上辨别方向。”
当然,扬州也有善于此道者,可是驺荆是实实在在往返过夷州、会稽两地的,和他人又还有所不同。
孙策和周瑜顿时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直留着此人让他戴罪立功。
“此战,非公瑾不可,我将五万水师交由你指挥调度,备以足够的器械粮食,南下跨海,直入交州腹地,正好也可先行演练登夷州之战。”
靠岸之后,该做什么,先夺何地,如何取民心,这些理论上大家都知道,可实地打过去之后,才能知晓。
周瑜听完亦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如此大任,就在这小小海昏渡口军营,堂而皇之的告诉了自己。
“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将领大军在番禺和士家周旋,为公瑾吸引敌军主力。”
“如此,一旦登岸,可否在一个月内打垮交州。”
“不用一个月,”周瑜激动起身,英目锐利,笑道:“从现在筹备,我立刻动身,登岸之后十日打垮交州。”
“军中无戏言。”
“十日,就十日!”周瑜抱拳相请,激动万分,甚至都没请示孙策,因为他明白这一战若是如此得胜,将会得到何等的名望。
“好。”
……
五日后,周瑜已动身前往东冶港,而扬州商会得到了命令,在疯狂调集物资,且征用了很多大船改造,耗资巨甚。
江东也从原本的防线上调遣来楼船三十艘,战船、艨艟、快舟无数,大军沿着巢湖水道、枞阳江线,不断向南汇聚。
在航运上亦是形成了一幅千帆竞流的壮阔景象。
许泽等来了赵云,在黄金采矿场相见,赵云最终带来了一万人左右,其中大部分已是寻常百姓,许泽一一安置,根本不查细作,因为他无所谓消息是否走漏。
但是吩咐了文峙派人盯着一些孔武有力、手有老茧的人,刺客还是要防的。
陈王刘宠的事,还如在耳边呢,原本有争夺天下的甲胄,却因刺杀而饮恨,实在是不值当。
况且扬州这边就算是许泽不惧怕刺杀,其他的官吏还是要保护的。
赵云回来后听完了许泽的战略,也很兴奋,“荆州南下的那条道路,从萌渚关到骑田岭,简直形同虚设,云在来时已经派人查探好了地形,想要进去,走小道定可神兵天降。”
“君侯战略极好,跨海绕行攻其腹地,大军其实亦可借道荆州南部,奇袭苍梧,水陆齐进必可建功,说不定冬至之前,就能解决交州。”
“而道义上,他们袭击大汉使团,本就不占优势,君侯大可挥兵破之。”
“嗯,不错……”许泽微笑点头,“打完这一场仗,许多老兵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将功绩留给年轻人。”
“这就传告全军!”
赵云闻言抱拳而去,许泽这番话其实很能鼓舞人,他虽然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封侯拜将,但是却能让老兵有足够的遣散费。
这个承诺,几乎可以让全军的老人振奋,然后拼死去打这一场仗。
当然了,拿下交州,其实便可大力发展南部的港口,为日后组建海军、海船做准备,那时便是北可进中原,南可出海外的格局,扬州的地位将会再次提升。
……
十月。
士燮派遣使者来扬州说明前次刺杀使团的误会,使者未曾到达,在边境就被赶了回去。
而荆州黄祖也下了命令,三军南压,让开了浔阳水道,让扬州兵马可以从沙羡南下。
不到十日,大军压境。
各方送来的情报让士燮看得喘不过气来,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已经完蛋了。
原本治理交州惠政于民,积攒了名望,这些日后都可以成为名垂青史的根本所在,却不料此次都已变成了泡影。
“现在如何是好!你说!如何是好!”士燮叫来了士岳,一通臭骂,“连派使者去说和,都直接被拒,现在我交州岂不是到了绝路!”
“现在归降,和之前接受天子封赏那可是天差地别啊!你野心太大,总是想要更多,却没想过现在所有的也许都保不住!”
士燮近日行路不稳,走路时都要有拐杖拄着,如此暴怒呵斥,令士岳也不得不低下头去。
但没过多久,他又嘟囔道:“既不能降,何不与之交战?扬州和荆州的兵马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十万人而已。”
“你说什么!”
士燮不耐烦的盯着他:“大声说来,不要唯唯诺诺,既犯下了这等事,便说个策略,大声说来!”
“那扬州和荆州的补给,都隔了百里开外,道路崎岖难以送达,”士岳无奈抬头,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继续道:“所以只要首战不失,能够依靠天堑和扬、荆两州割据对峙,则至入冬时,他们必然不能久持。”
“末将征战多年,明白粮草对于一支兵马的重要,如此严峻的补给之难,他们一定解决不了,那么军心就会逐渐涣散,几个月后自然懒于征战,也就会不了了之。”
“所以,之前末将就说过,只要第一战不失,甚至能够击退的话,交州一定高枕无忧,接下来靠着联合荆州,未必不能牵制许泽。”
“何出此言?”
士燮和几个谋臣都看向了他,觉得这种论断又很清奇,而且还带着些许危险之感。
“主公,诸位兄弟,之前和荆州交战,起因便是刘景升担心我们归顺许都,朝贡之后让荆州腹背受敌,那他们为何会有此担忧?无非是内部分有派系。”
“一派欲和而一派欲顺,利益不均而已,这说明曹操在许都的政权并不稳固,仍然有人认为他是挟持了天子,此事在冀州当年送来的一些书信里亦有说明。”
“如今大势,仍然有幽州袁氏、北外异族、西凉马腾、关外诸侯、益州刘璋、张鲁,还有我交州仍是许都大敌,而曹操一旦老迈、兵锋鲁钝,就自然会延缓扩张的脚步,转为收缩。”
“嗯……也有道理,”士燮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家这堂弟,的确很有远见,也懂得用兵之道。
“依你之见,现在只要守住,就还有转圜之机?”
士燮摸着胡须说道。
而士岳听见这话直接绝望了,居然想的还是转圜之机吗?
意思是,你拼死打几场胜仗,是为了日后交州更好卖?而不是独居一方,让人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承认地位?
这简直是……
无可救药!
在士岳的眼中,依靠天堑养兵,靠着境内百万民众为后盾,可期撑几十年乃至百年。
奈何,头上这帮宗家的人就只想着找机会归顺,待价而沽。
真是竖子不足与谋也。
可仔细想来,倒是也无妨,先混过这段时日,打退了扬州兵马,再逐步取得大权,那时再游说宗家的三兄弟,说不定能够同仇敌忾。
一切都是为了士家的利益,却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士岳觉得自己过于伟大,这种时候都还没有放弃他们。
“对,”士岳点头,顺着兄长的话说了下去,“正是如此。”
“而且,愚弟也能够趁着战事,寻求解救儿子的机会。”
“好吧,那就交给你先守数月,看能否守住,”士燮也无奈了,局势推动至此,不打不行,且看看士岳能否守住吧。
……
士岳回了军营,将今日郁闷全数发泄一通,砸了不少东西之后,马上冷静下来思量,恰好司职统率斥候的义子韩骐回来禀报。
“义父,听说路上通道,有骑兵身影。”
“儿打探了一番,抓了几个荆州兵士,问到了一些消息,好像是许泽想借荆州道路,奇袭萌渚关、骑田岭。”
“也就是那赵中郎将走出去的路,再攻回来。”
“真嚣张也,”士岳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火冒,这简直是将他们交州的边防视作无物,把守备的兵士当做猪狗。
不过,这也算是奇兵之道,赵云刚从这里逃出去,那肯定是会布下重兵的,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再从此处攻回来。
“此地,倒是可以设伏。”
士岳总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情报。
“义父,儿子还听说,那许泽会亲自领兵。”
“哦?!”
士岳的眼神顿时亮了,嘴角不自觉的含起了笑意,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如果能够在这里将许泽杀了。
扬州的文武政权岂不是瞬间崩溃?到时光是许泽原本的嫡系兵马和江东争权夺利,就足以让他们自己瓦解,哪里还有功夫来打交州。
“这条道,我记得瘴气极重,那赵子龙从此处出去,难道就没有染病吗?”
“染了也不会让人知道啊,”韩骐想也不想的答道,“也有可能……他裹走了大量的钱财和百姓,想来也有些避瘴之法。”
“嗯,去找点人,去和荆州人谈一谈,此事也许有机会……”
士岳忽然心生一计,觉得能够趁此道路,给荆、扬的盟军制造一点麻烦。
或者,顺遂的话,直接暗杀许泽。
……
荆州南境,此地原本也是百越聚集的地方,以往荆州的宗贼被打压之后,也是逃到这里聚集,主要是在武陵、长沙一带。
都是贫瘠之地,山荒路远,荆州的兵马很难再深入剿灭,这其中最大的难点就是补给线。
补给线艰难险阻不说,还很长,要彻底剿灭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可说是得不偿失,所以后防不到安定、境内不到富足的时候,没有人会干这种舍近求远、事倍功半的事情。
一个宗族族地,引了一行身穿劲装、头戴斗笠的人进了大寨,问明了来意。
这一行人还带了几箱金饼,说完了之后,大头领一脸犯难。
“刺杀许子泓?”
“你们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想干这事,但是最后都放弃了吗?”
“杀他,是不可能的,等于把自己一族人都害了,我劝你们不要有这种想法?”
“这是为何?”来人正是士岳的义子韩骐,听到这种回应,他回去肯定没办法交差,所以必须要问清楚。
“嗯……”那大头领沉默了许久,在想着怎么和他解释,末了抬头道:“你带了多少钱来?!”
“三百金。”
“那就不干了,”大首领直接笑着摆手:“幽州袁绍出万金,封万户要许子泓的项上人头,已经五年了,根本没人做到。”
“啊?!”
韩骐听完懵逼了,顿时觉得这几箱金确实拿不出手,但这已经是自家义父的大手笔了。
这么一比,己方这帮人还真是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