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陪着朱标,身后跟着六大盐运司的高官与巡盐御史,沿着盐田堤坝缓缓前行。
此时的芦台盐场,已不复往日的破败,整齐的盐田顺着滩涂绵延开去,蒸发池里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引水道里的水流潺潺作响,连空气里的咸味都少了几分刺鼻,多了几分生机。
“丧标,你看那边。”朱高炽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盐田,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第一批转入结晶池的海水,今日该有结果了。”
朱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结晶池旁围了几个工匠,正低头观察着什么。
众人加快脚步走过去,刚靠近结晶池,朱标便眼前一亮——原本淡蓝色的海水已变得格外清澈,池底竟铺着一层薄薄的雪白盐层,像是撒了一层细雪,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虽还有少量海水未完全蒸发,可那层盐已经清晰可见,与以往煮盐得到的黄褐粗盐截然不同。
“这就是……晒出来的盐?”朱标弯腰仔细看着,语气里满是惊讶。
他在宫中见惯了精盐,可那些精盐都是经过反复熬煮、过滤得来的,费时费力,而眼前这盐,竟只是靠日晒就析出了这般雪白的模样。
朱高炽笑着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康铎:“小铎子,下去尝尝?”
康铎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撸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走进结晶池——池底的盐层还带着湿润的凉意,他弯腰捻起一小撮盐,放在鼻尖闻了闻,只觉得一股纯净的咸香扑面而来,没有丝毫粗盐的苦涩味。
他毫不犹豫地将盐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片刻,随即眼睛一亮,大声道:“殿下!好吃!这盐比煮出来的粗盐甜多了,一点不苦!”
众人闻言,更是好奇。
朱高炽让人取来干净的瓷碗,小心翼翼地从池底刮了些盐,分别递给朱标和身边的官员:“丧标,诸位大人,不妨尝尝。这盐在结晶时,我们加了石灰和明矾去除杂质,所以不仅色泽好,味道也更纯。”
朱标接过盐,指尖触到那细腻的颗粒,只觉得冰凉顺滑。
他捻起一点放进嘴里,果然如康铎所说,咸味纯粹,没有粗盐的涩味和沙粒感,甚至比宫中日常用的精盐还要细腻几分。
“好盐!真是好盐!”朱标忍不住赞叹,“以往煮盐,要烧多少柴火,费多少力气,才能得到一点粗盐,还要再加工才能用。如今用晒盐法,不仅省了柴火和人力,竟还能直接得到这般好盐!”
两淮盐运使李成谦接过盐,放在手心反复查看,脸上的质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撼:“这盐的品相,在市面上至少能卖三倍于粗盐的价钱!皇孙殿下,您这晒盐法,简直是造福盐业啊!”
芦台盐运使张文华也连连点头,他从事盐业数十年,从未想过海盐能晒得如此雪白细腻:“以前总觉得煮盐是祖制,改不得,今日见了这盐,才知道是老臣墨守成规了!改煎为晒,不仅能让灶户少受苦,还能提高盐的品质,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其他官员也纷纷议论起来,语气里满是惊叹。
之前弹劾朱高炽的几位巡盐御史,此刻更是面红耳赤——他们之前还担心晒盐法会耽误盐税,如今见了这雪白的精盐,再想到晒盐法的效率,哪里还敢有半分质疑?
朱高炽笑着解释:“这还只是初步成果。等后续盐田全部建成,我们还能优化除杂步骤,让盐的品相更好。而且晒盐不用烧柴火,灶户们不用再守着滚烫的铁锅,也不用再吸入黑烟,身体也能慢慢好起来。”
朱标听着,目光渐渐投向远方——从脚下的盐田一直到海边,连绵不绝的堤坝将滩涂划分成一块块整齐的盐田,一眼望不到尽头。
阳光洒在盐田上,像是为这片滩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计算:这么大的盐田,一亩地一天能出多少盐?十亩呢?一百亩呢?若是全部投入使用,一年能为朝廷产出多少精盐?
想到这里,朱标心中一阵激动——以往朝廷每年的盐税,很大一部分都耗在了煮盐的成本上,还常常因为灶户逃亡、盐税拖欠而发愁。
如今有了晒盐法,盐的产量和品质都能大幅提升,成本却大大降低,不仅能充实国库,还能让灶户们过上好日子,这简直是一举多得!
旁边的盐运使们也纷纷注意到了盐田的规模。
两浙盐运使李成谦忍不住蹲下身,仔细查看结晶池底的盐层厚度,又抬头望了望连绵的盐田,手指下意识地在手心比划着。
他常年掌管两淮盐税,对产量格外敏感——按眼前这盐层厚度,一亩结晶池至少能出盐两百斤,而芦台盐场的盐田,保守估计也有上千亩。
若是全部建成,单是芦台盐场的年产量,就能抵得上以往两三个盐场的总和!
“上千亩盐田……”山东盐运使刘昭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灼热,“若是晒出的都是这般好盐,那每年的盐税……”
他没有说下去,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白花花的盐,就等同于白花花的银子!
以往煮盐产出的粗盐,利润有限,可这精盐,无论是卖给朝廷还是百姓,都能卖出高价,国库的收入必然会大幅增加!
一时间,所有官员都沉默了,他们的脑海中仿佛被无数雪白的盐粒填满,紧接着又浮现出堆积如山的银子,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震撼与兴奋的光芒,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原本是抱着质疑的心态来的,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场颠覆认知的变革——朱高炽不仅没有“不顾民生”,反而为盐业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朱标看着官员们的反应,又看了看身边从容淡定的朱高炽,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语气郑重地说:“高炽,你做得好!这晒盐法,不仅要在芦台盐场推行,还要在全国的盐场推广!孤会立刻向父皇上奏,让各地盐运司都来芦台学习,早日让天下的灶户都能摆脱苦役,让朝廷的盐业更上一层楼!”
朱高炽躬身行礼,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有了老朱与太子标的支持,有了这些盐运使的认可,晒盐法的推广便再也没有阻碍。
他抬头望向结晶池,池底的盐层在阳光下愈发雪白,像是在预示着灶户们光明的未来,也预示着大明盐业的新生。
旁边的老陈和几个灶户也赶了过来,看到官员们震撼的模样,又看到池底的雪白精盐,老陈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朱高炽和朱标连连磕头:“谢殿下!谢太子殿下!咱们灶户,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其他灶户也纷纷跪倒,欢呼声在盐场上空回荡。
朱标连忙让人扶起他们,温和地说:“这是你们应得的。以后好好种盐田,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官员们的震撼、灶户们的喜悦、朱高炽的从容、朱标的欣慰,交织成一幅充满希望的画面。
芦台盐场的改革,不仅晒出了雪白的精盐,更晒出了灶户们的新生,也为大明的未来,增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