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红着眼睛取来酒坛,拍开泥封。
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刘备又让他取来三个碗,一一斟满。
“这还是我们桃园结义时埋下的酒……”
刘备将一碗递给张飞,自己端着一碗。
最后一碗摆在榻上,那是关羽的。
“当年留下这坛酒,本是为了等到兴复汉室之后,你我兄弟三人再一同痛饮。可如今……”
刘备的声音哽咽了,眼中泛着泪光。
“可如今云长……”他说不下去,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
那个与他情同手足的二弟,再也回不来了。
张飞握碗的手微微发颤,酒水洒出了几分。
刘备看着悲恸欲绝的张飞,轻声道:“三弟,我的家眷,云长的家眷,都托付给你了。”
刘备说这些话,有两重含义。
一是张飞外表粗豪,内心却细腻周到,将后人托付给他,刘备放心;
二是刘备担心张飞会随他而去——桃园结义时誓同生死,而三兄弟中,最重情义的莫过于张飞。
果然,张飞猛地抬头,眼中尽是决绝:“大哥!我要去刺杀孙权!为你们报仇!成则成矣,不成便去地下与你们团聚!”
刘备脸色顿变,将酒碗重重放下:“你若如此做,这酒不喝也罢。我和云长也不会见你!”
“大哥!”张飞痛哭失声。
刘备终究不忍,语气软了下来:“家人托付给你,我和云长才最放心。三弟,你要活下去。”
张飞虎目含泪,良久,重重点头:“好!我听大哥的!”
刘备这才重新端起酒碗,千言万语都在酒中。
他仰头一饮而尽,酒碗还未放下,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前襟。
“大哥!”张飞手中的碗摔得粉碎,他慌忙接住刘备倒下的身躯,
“大哥!大哥啊——”
一代枭雄,汉昭烈帝刘备,就此溘然长逝。
他带着未竟的理想,带着对兄弟的思念,带着对蜀汉未来的担忧,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蜀地,最后一道关隘前,夏侯渊焦躁地在帐中踱步。
他已经在这里耗了太久,久到快要失去耐心。
张任据险而守,他的数万大军久攻不下,眼看就要误了曹风规定的时间。
若是不能按时拿下成都,他在曹风面前该如何交代?
他更不想让曹风看轻自己这个长辈。
想到这里,夏侯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父亲!”帐帘突然被掀开,夏侯霸兴冲冲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相貌丑陋的文士。
夏侯霸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仿佛有了什么天德喜事。
夏侯渊正因为战事不利而恼火,见儿子这般模样,顿时怒上心头:“逆子!不在阵前督战,来此作甚!”
夏侯渊的语气很冲,吓得夏侯霸缩了缩脖子。
“父亲,”夏侯霸连忙介绍身旁的文士,“这位是张别驾,他是来助我们破城的!”
夏侯渊瞥了张松一眼,见他容貌丑陋,不由心生轻视。
“数万大军都不能破城,难道指望他这个文弱别驾?”夏侯渊冷哼一声,声音压低却足够让对方听见,“难不成靠着这张脸把守军恶心死?”
张松面色一沉。
他自然看出夏侯渊的轻视。
这些年来,他因为相貌丑陋受尽了白眼,只有曹风从不以貌取人,不但真心尊重他,还委以他高官厚禄。
张松和陈宫身为卧底,在曹风登基之时,为了保全他们的生命和身份,自然不便在明面上给予封赏。
但私下里,曹风早已将消息传递给他们:九卿之位尚有两个空缺,正是为他二人所预留。
一想到连曹风这等人物都如此看重自己,张松顿时觉得腰杆挺直了许多,再也不愿像过去那样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了。
“夏侯将军若如此轻率,只怕会误了陛下的大事。”张松冷声道。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夏侯霸赶紧解释:“是三哥——是皇兄派张先生来联络的。陈宫今夜子时会打开城门,见到信号我们就可以进城。”
夏侯渊瞪了儿子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如今夏侯霸被曹风封了大官,官阶比夏侯渊还要高。
儿子当上了大官,有了出息,夏侯渊心里自然是很高兴和欣慰的,可脸上又多少有些挂不住。
尤其是每当他训斥夏侯霸的时候,这小子竟然嚷嚷着要去曹风那儿告状,说他爹“以下犯上”。
每当这时候,夏侯渊就把对曹风不满,全都施加在夏侯霸的身上。
十余日之后……
成都府内,刘璋颓然坐在主位上,面色蜡黄。
这些日子以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最信任的“王先生”,竟然是曹风派来的卧底陈宫!
更可怕的是,陈宫不是早就死在了白门楼吗?
怎么又复活了?
就连他最倚重的大将张任,被擒后竟然也投降了曹风。
据说只因为曹风亲自写了一封信,张任见信后就归降了。
后来刘璋才打听明白,原来曹风是张任的师叔!
这一切如同噩梦,让他措手不及。
自己手下最信任的文臣武将,怎么就都成了曹风的人了?
他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所有人都不可信了。
脚步声响起,法正走了进来。
刘璋抬起头,眼神一阵恍惚:“孝直,你该不会也是曹风的人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绝望。
法正一愣,苦笑道:“主公,我不是。”
刘璋刚松了口气,却听法正继续道:“夏侯渊的部队还有两日内就会兵临城下。”
“主公不如早做打算,投奔诸葛亮辅佐的刘禅,或许……”法正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看到刘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原来你是刘备的人!”刘璋猛地打断他,情绪失控,“我身边还有可信之人吗?”
法正试图解释:“主公,刘备新丧,幼主继位,正是需要您的时候。况且刘禅年幼,很好掌控。”
“滚!都给我滚!”刘璋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哪也不去,就死在成都!”
法正看着状若疯癫的刘璋,摇了摇头,默然退出。
他知道,刘璋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
当殿内重归寂静,刘璋终于瘫软在座位上,泪水无声滑落。
他知道,蜀地的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