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风抬起头，望向江陵城楼，目光最终停在了一道身影上。
那人羽扇纶巾，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身后“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也许，这便是大汉最后的绝唱。
这人若是倒下了，大汉的天也就跟着一起塌了。
“诸葛丞相大才，”曹风的声音清朗，清晰地传上城头。
“这些年来，你为这汉室江山，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朕，亦深感敬佩。”
曹风话语微顿，感慨道，“然，天命悠悠，不可违逆。如今天意已归我大魏，大势如此，非人力所能扭转。”
曹风手臂一展，指向身后连绵无际、铠甲森然的魏军大营。
戈戟如林，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江陵如今已是孤城一座，内无足备的粮草，外又无可盼的援兵。”
“丞相乃仁德智者，何忍见城中将士血染城垣，无辜百姓遭受屠戮？”
“不如打开城门，既可保全刘禅性命，亦可让生灵免遭涂炭。丞相意下如何？”
城楼之上，诸葛亮的身形虽然越发清瘦，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向前迈出一步，声音虽因连日劳累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是从容不迫、斩钉截铁，朗声回应道：
“曹风！你曹氏父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僭越称帝，篡夺汉室江山，实乃国贼！”
“弑君篡位之臣，有何颜面在此妄谈天命，劝我投降？”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远处黑压压的敌军，最终回到曹风身上。
羽扇遥指，字字铿锵。
“我等身为汉臣，深受国恩，唯有效仿古之忠烈，誓死为汉室尽忠殉国！”
“纵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无投降之理！你若自恃兵多将广，尽管放马攻城便是！何须多言！”
曹风闻言，脸上的笑意依旧。
他不再多话，微微侧首，向身旁的亲卫示意。
亲卫立刻递上一物。
曹风伸手接过，那赫然是一顶残破的盔缨头盔，上面沾染着早已凝固变色的血迹和干涸的尘土。
“孔明，”曹风的声音提高，“你莫非还在期盼东吴之援？”
他手臂猛地一挥，那顶破损的头盔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刘禅和诸葛亮面前的城垛之上，惊得周遭亲卫险些拔刀。
“这是东吴大都督陆伯言的头盔！”
“他的大军早已被我击溃，仓皇逃窜，自身尚且难保，焉有余力前来救你？东吴，早已指望不上了！”
站在诸葛亮身侧的魏延，一眼便认出那头盔制式确属东吴高级将领。
再看那惨烈状，心头不由猛地一沉，倒吸一口凉气。
他万万没想到，实力强劲的陆逊竟会败得如此彻底，连象征主帅尊严的头盔都落入敌手！
东吴这条最后的援路，看来是真的彻底断绝了。
诸葛亮的目光落在那染血的头盔上，瞳孔微微一缩。
他沉默了很久。原本锐利的眼神里，最后那一点微弱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最后一线借助外力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诸葛亮轻叹了口气。
他望向城下曹军的阵营，心中涌起一阵无力。纵有千百条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只见魏军阵前，“先登营”死士已然集结完毕，人人眼中带着嗜战的凶光，摩拳擦掌，只待攻城命令一下，便要不顾生死地扑向城墙。
更远处，曹军庞大的“机械营”正在紧张部署，一架架体型庞大、结构精巧的霹雳车被推至阵前。
刘晔正亲自在前方指挥调度，士兵们忙着将巨大的石弹安置于砲兜之中。
除了霹雳车，还有数以百计的井阑、冲车、云梯等各式攻城器械列阵以待。
曹风再度开口，声音放缓，直指诸葛亮心中最柔软之处。
“孔明，你一生竭智尽忠，为了这汉室天下，为了报答刘备的知遇之恩，确是做到了无愧于心。可是……”
曹风话语一顿，目光落在了诸葛亮身旁那惶恐的小皇帝身上。
“你可曾为刘禅想过？他还这般年轻，难道你真要让他，让刘备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跟着这座注定陷落的孤城一同玉石俱焚，让昭烈皇帝就此绝嗣吗？”
这句话，戳中了诸葛亮的软肋。
诸葛亮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刘禅。
那目光极其复杂。
有难以割舍的疼惜、无法保全的愧疚、穷途末路的挣扎，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陛下……臣……”诸葛亮的本想说“臣愿与陛下共存亡”，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刘禅那双清澈却充满惊惶的眼睛，竟如何也说不出口。
刘禅抬起头，望着相父那的眼睛，又看向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和那些令人心惊的攻城器械，双腿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刘禅努力让自己镇定。
“相父……阿斗……阿斗都听你的。”
刘禅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你说战，那我绝不做贪生怕死之辈！若是……若是你说降……阿斗也……也听相父的。”
刘禅虽然极力克制，但那发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极度恐惧。
诸葛亮的目光从刘禅写满信任与依赖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他那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腿上。
刹那间，他只觉心如刀割，眼眶立刻红了，温热的泪水在其中不停打转。
诸葛亮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从曹魏阵营的后方传来。
由远及近。
只见一骑快马从魏军阵中疾驰而出，直奔城下。
马背上骑着两个人。
前面一位，身披精致软甲，手提着长枪，青丝在风中飞扬，眉宇间带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正是马云禄。
她身后，是一位面容憔悴却难掩其温婉气质的中年妇人。
曹风看到马云禄，似是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云禄，我不是让你陪着甘夫人在后方营中等候消息吗？战场凶险，怎可贸然前来？”
马云禄还未及答话，她身后的那妇人已迫不及待地、有些笨拙地翻身下马。
“陛下，莫要怪云禄，是我实在放心不下，苦苦哀求她带我来此。”
“我听闻阿斗……我儿就在这城上，无论如何也要亲眼见他一见……”
说着，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城楼，努力在那些身影中搜寻着。
最终牢牢锁定了那个穿着帝王服饰、却满脸惊惶的年轻身影。她泪水奔涌而出，声音撕心裂肺：“阿斗——！我的儿啊——！娘……娘来看你了——！”